可是她好像不这么觉得,不断帮他添购生活用品,开始只是些小东西,专属的保温杯、盥洗用具、拖鞋、居家服、薫香夜灯……一点一点,占据每个角落。
有时,他会恍惚地产生错觉,好像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
只是错觉而已,他没有沉溺在这样的错觉中太久,接下来发生的事,为短暂的平静生活投下巨石,掀起阵阵波澜——
赵之骅的事爆了。
起因是公司的年度推广建案发生意外,工地坍方造成十九人轻重伤。
且不提这起年度大案,公司先前投入了多少资源、广告与人脉,光是涉及到人员伤亡,就已经不是想压就压得下来。
从最初的工地安全措施、到建筑结构是否符合法规、再到建材部分……逐一被放大检验,愈挖愈深,最后如骨牌效应,收取回扣、黑道围标、内神通外鬼……
—日一爆。
赵氏工程弊案,连续一个礼拜占据新闰头条,重创企业形象。
要挖掉体内的一颗瘤,总得流点血。
赵之寒也连续一个礼拜,每天都有应酬,打点人脉止血。纵然无法避免,也不能眼睁睁放任血流干。
一天,深夜归来,打开厅门,瞥见昏黄灯光下,静坐的那人。
不管多晚,他还是想回来里,每天花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说不上几句话也好,道一声早安或晚安,都好。
她皱皱鼻。「又喝酒了。」
他靠着墙面,揉揉胀痛的额际,沉缓吐息。体质不容易醉,不代表能避免酒精造成的身体不适。
「没办法。」他知道她不喜欢,可是这次,没办法,他一定得这么做。
他不确定她听懂了没,她只是默默起身,替他弄杯蜂蜜水,缓解酒后头疼。
「告诉我,不是你。」她就问这一句。
她看似单纯,却不是傻子,赵之骅手伸到过什么地方,就像挤脓疮一样,陈年弊案连环爆,这其中的运作,少不了他推波助澜。
应该说,她从来不问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她独独不希望,那件事与他有关。宁愿是意外、宁愿相信他……
「……不是。」不是他。
但他知道。
赵之荷家里那位,也不是个吃素的,下手之狠,比他更泯良知。
他们都有同样的目的性,他不能做的,那个人却不曾犹豫,扛下罪业,脏了自己的双手来保某人的一方净土,永远当那朵孤高清傲、无人能攀摘的荷。
广义上来说,他算共犯结构。
藏在舌尖的话,没有说出口。
他不想被她当成一个为达目的,在金字塔顶端,踩着人命玩权力游戏的变态。
话题就此打住,她没有再问下去。
倒是赵之骅,他都还没刨到底,有人已经沉不住气,来找他掀牌。
「我知道是你!」
「别这样,三哥。我为了收你的烂摊子,这阵子酒喝到快胃出血了。」不抛个几句感谢慰问便罢,怎好如此反咬他一口。
「少在我面前作戏。」这套兄友弟恭都演了八百年,赵之寒笑不僵他都演累了。他只是没料到——
「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没想到,赵之寒下手如此之狠,为了刨他的根,不惜两败倶伤。且不提殃及江晚照,公司他也有分,股价狂跌,短短一周市值蒸发掉三分之一,他也讨不了便宜。
「看你吃瘪。」赵之寒回答得很让人吐血。
赵之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说跟人抬杠,他从没杠输过。
与其说心疼这些小失血,他其实比较遗憾不能回家吃晚饭。
他摸了摸腰腹,微笑补枪。「三哥兄弟情深,招待我这一刀,我拼着股票当壁纸贴,也要好好报答三哥情义。」
「所以你宁可一锅粥全翻了?」
「粥翻了还能再煮。」老鼠屎不挑出来,煮得再大锅也吃不了。
「……」
以前,爸曾经用鳄鱼法则评论过他们。若被鳄鱼晈住的是之寒,他会狠得下心自断一臂,完全不拖泥带水;之鸿没有那样的智慧,无法辨察危机;而他没有那样的魄力,无法当机立断。
那时他很不服气。赵之恒生来就拥有一切,永恒的偏宠与疼惜;赵之鸿一开始,也曾被期许鸿鹄之志;赵之航不必争,就已经是航领赵氏企业的接班人;凭什么他就只是一匹马,再骏也只是身先士卒替人打天下的马,就连赵之寒,都有高处不胜寒的傲然身姿,大哥那傻瓜听不懂,可他懂,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隐喻,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他如果不争,就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现在,他还是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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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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