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暗生着闷气,一心想要找个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去瞧方老夫人,老夫人正与林氏说着话,方娴则一脸专注神情,听祖母与母亲说话,尤妈妈夹了一筷子青菜要方萱吃,整桌人竟似没一个人注意到黄姨娘呛她的这一幕。她一圈看下来,最后还是望向赵晗。
这事儿赵晗从头看到尾,只觉赵采嫣这气根本就是自找的,也许是看着黄姨娘平时温良恭顺,以为她好欺负吧,对其冷言讥刺却反叫人顶了回来,倒把自己气得够呛。
这会儿见赵采嫣向自己看过来,她便朝左面那一席使了个眼色。另一边坐着方家男子,同在一个厅堂里,这里说话只要略微大声,那头就听得分明。
赵采嫣转头一瞄,就见公公正瞧着这边,且面色不善。她顿时噤若寒蝉,赶紧转回来,朝赵晗看了眼,用眼神感激她提醒,接着又朝黄姨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黄姨娘只淡淡地笑,又夹了一块鱼肉到碗中,细心挑刺。
赵晗一转眸,恰好瞧见韩氏向低着头专心剔骨的黄姨娘望了一眼,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淡,眸中却有防备之色。
酒过三巡,方永康放下筷子,问起方泓墨这回明州之行的经历。方泓墨便简略说了一遍。
方永康听闻他与江尚儒的交往,赞许地点点头:「他是当地大盐商,在明州人脉甚广,你若能得他提点相助,在明州办事确会顺利许多。」
方泓墨听他提到江尚儒的盐商身份,正好顺水推舟引出话题:「父亲、叔父,你们若手头有盐引,不如先卖掉。」
本朝自太祖开朝以来已有百年和平,国泰民安,儒学兴盛,农商发达。民安则富,富则通达,因交通便利,城市繁华,异国商人纷至沓来,淮京、安阳、明州、泉州等大城市商贾云集,并无重农轻商之说。
官员之中,家境富裕者购买田地商铺,家中旁支经商者不在少数。方永德虽为朝官,因方永康经商的关系,自然也涉猎了一些。交引之中盐茶引因其价格稳定,且发行数量巨大而成为许多人的首选,方永德也不例外,逢盐茶引价格较低时,用部分积蓄购买。
听方泓墨说要卖掉盐引,方永德不置可否,看着他静待下文,方永康却问道:「盐价果真还会跌?是不是你江世伯对你说什么?」
方泓墨见父亲果然想到这一层,便点头道:「是,儿子这回去江府,闲谈时江世伯提及,西南地区本不产盐,盐价也高,长期以来都是靠着盐商将东南沿海地区所产的低价盐贩运过去,而因西南战乱影响,盐商不敢再去西南地区售盐,东南沿海地区产盐过剩,积压甚多,如今还靠盐商商会联合大盐商撑着,只是略有下降,但也撑不了多久了,盐价说跌就跌,盐引必然受影响。」
这番话虽大多是从江尚儒口中所出,却也是他特意相询而引出的结果,回来好以此提醒父亲与叔父。
他还未说出来的,是皇上即将下诏调低盐税,为激励盐商去西南地区贩盐,官府会放出大批低税低价盐引,盐价盐引都会大跌。但这件事他无法直接提醒,只能另辟蹊径了。
于是他问道:「如今形势,一方面西南盐荒,而另一方面东南产盐积压甚多。父亲、叔父,你们觉得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方永康却反问他:「你且说说,你觉得会如何?」
方泓墨谦逊道:「那儿子就班门弄斧,说说自己的看法,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父亲与叔父及时纠正。」
方永康微笑道:「但讲无妨。」方永德也朝他点头示意。
方泓墨便把自己早就想好的一套说辞讲了出来:「西南地区因盐荒的缘故,盐价不跌反升。重利之下必有勇夫,若是东南沿海的盐价大跌,自有人铤而走险,贩盐去西南地区,以期巨利。然东南地区如今的盐价被大盐商联手撑着,价格下跌并不显着,东西盐价的差异,仍不足以促使盐商铤而走险。
但是西南本已战乱,再加盐荒愈演愈烈,就如火上浇油,更添纷乱,皇上绝不会放着此事不管。若要解决此事,只有让东南盐价大跌,才能破了这一僵局。」
方永康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侃侃而谈,直到他说完才与方永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若是皇上有意打压盐价,那么……
方永康脸上笑意加深,点头赞许道:「泓墨,你这番话颇有见地啊。」接着他又转向方永德:「你我都该早日卖掉大部分盐引,只留少许再观形势如何发展。」
方永德点点头,一方面泓墨的见解不无道理,另一方面形势也确实如此,他信任方永康的判断,决定第二天散衙后就去铜鼓巷卖盐引。
赵晗耳朵听着他们议论,眼睛却盯着赵采嫣,见她也一样竖着耳朵在听另一边席间议论,但凡听到方泓墨所述,她脸上神情总是含讥带讽。
赵晗真的很想问她一句,她此刻到底再想什么?凭什么流露这样的神情?她当然不会真的问出来,却对此在心中存了一个疑问。
方永康、方永德与方泓墨议论着时事与决策,方泓砚竟连一句都插不进嘴去。
父亲只顾问大哥看法,根本瞧都没瞧过他一眼,而大哥所说的西南盐荒,他虽有所耳闻,亦有自己的见解,但要他把局势发展论述得如此头头是道却也做不到。而一直听到最后,他也没听大哥提及有什么交引可买的,不禁失望至极。
又说了会儿话,方泓墨提及他在明州订造了一艘福船。
方永康惊讶万分,立即反对:「难道你要出海行商?不妥不妥……」他这句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堂里众人一片哗然。左席坐的都是男子倒还好,右席坐的都是女眷,不管是方老夫人,还是韩氏与林氏,都露出担忧之色。
韩氏眉头紧紧皱起,殷切地劝道:「泓墨,做什么生意都能赚钱,平平安安就好,何必去做海上贸易?」
方老夫人也跟着劝道:「是啊是啊,平安是福,出海多危险啊!泓墨,听祖母的,别去!」
赵晗亦忧心万分地望向方泓墨,想到前一回去明州时听那些船工说,海船来回一趟南洋吕宋,再加上停留当地买卖交易,历时长达半年之久。更何况海上航行还有各种危险,迭戈不就是意外落海才与船队失散了吗?他还算幸运的,被渔船救起捡回一条性命,若是没有这条渔船经过,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她亦觉得生气,这么大的事,他为何没一回来就对她讲,却这么突然地在接风宴上提出来。姑且不论她是否赞同他出海远航,毕竟她是他的妻子,难道不应该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吗?
方泓墨没想到随口一句话让父亲生出误会,竟让一家人都担心不已,真是哭笑不得,急忙否认:「父亲,儿子没说要出海行商啊!」
接着他又转向右席道:「祖母、母亲,你们都误会了,我并不准备自己出海,而是想与迭戈合伙,他往来吕宋与明州间做买卖,我再订造一条船,是想与他的船组成一队,同样这么走,只要再雇佣船长船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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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驯夫 卷三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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