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美人谋 中 第三章

  「穷人家忙於生计,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彼此爱重,反比咱们这样的富贵人家安逸,我嫁进沈家时,你姊夫也有几个通房,後来死的死、卖的卖,方得了清静。」沈马氏长叹,接着又道:「那聂远臻想必是个不会纳妾的,只望丽妍嫁给他,不似我这般劳心费力。」
  叶马氏听得刚止住的汗水又出来,沈丽妍则一震,有些意外地看沈马氏,总觉得娘不关心她,想不到其实暗中帮她打算着。
  沈丽妍翌日让沈府灶房给她炖了红枣鸡汤,提了个食盒,放了炖盎去的县衙。大清早的,沈墨然尚未过来,沈丽妍暗叫了声好,没有沈墨然在场,要行事方便许多。
  「这鸡汤味道不错。」陶羽衣嚐了嚐,让初一扶起聂远臻,「大木头,喝鸡汤了。」
  陶羽衣抢着喂食,却喂不好,一盎汤喂完,聂远臻脖子上围着的布巾湿完了,衣领也微有油腻之色。
  「你们俩给大木头擦擦脖子,换掉上衫。」陶羽衣指挥初一和十五两个,这些日子被阮梨容拖着回避也有些知觉,拉了阮梨容往外走。
  沈丽妍却不回避,反挤上前一步,站到床前接了初一手里的布巾替聂远臻擦拭脖子。她先时就注意到了,聂远臻脖子上有一条细银丝拴着一个铜哨子一样的饰品,形状独特,应是贴身特别稀罕之物。
  聂远臻脖子上那哨子是特制之物,捏住底部放到唇边轻轻吹动,可向附近百里的暗卫发出长短不一或是示警或是求救的信号。没有按住机关,谁也解不开的。
  哨子的用途和解下之法,聂远臻上辈子跟阮梨容说过。阮梨容这些日子觉得哨子戴着抹擦不便,几番要摘下来,想着那是聂远臻暗卫身分的标识,便没有摘下。此时她口中和陶羽衣说着话,眼角透过窗户缝隙看到沈丽妍紧张地解那哨子,心念一动,按了按额角,对陶羽衣道:「我有些头晕,你进去看护聂大哥,我回家歇息。」
  看着陶羽衣进去,沈丽妍松了手,阮梨容转身出了县衙。
  阮梨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清远商号。把聂远臻脖子上的哨子样子画下来,阮梨容让谭道远照模样打造一个,再在凹肚处加上细小的不易觉察的几个字,谢砚秋。
  「劳烦谭掌柜尽快做出来,价钱好说。」
  「我这就让师傅开始做,明日下午你过来拿。」谭道远一口应承。
  阮梨容欠身道谢,又叮嘱保密。
  出了清远商号,阮梨容没有回家,又往县衙而去。
  刚进县衙,沈墨然从後面奔过来,怒道:「你没有回家又去的哪,怎麽步行不坐轿子?也不注意一下安全。」
  「你去过我家找我了?」阮梨容皱眉,看到沈墨然光洁的额头上密密的汗珠,忍不住冷笑,「怎麽,我以後连走动都不能,缩着躲着。是谁要害我你不是清楚着吗,把源头解决了,不就得了,用得着害怕得一会不见就到处奔跑寻找?」
  「她们是我的家人。」沈墨然微仰头,痛苦地低喃道:「你让我怎麽做,把她们送官,或是杀了她们?」
  「她们是你的家人,沈公子爱护着,那还站这里做什麽。」阮梨容淡淡一笑,回转身往家中去。沈墨然跑家里去找她,一惊一乍的,可别又急坏肖氏了。
  「远臻还没醒吗?」肖氏见阮梨容平安,放了心,心疼地道:「方才去哪了?要不在家歇两日再过去。」
  「路上看了看东西,到家慢了,一会就过去。」阮梨容往软榻上倒下,揉了揉额角,想了想,把沈丽妍方才的举动讲给肖氏听,「娘,您说,她要拿了聂大哥的哨子对人宣称她与聂大哥已经互定终身,是不是?」
  「有这个可能,不然拿哨子做什麽。」
  「聂大哥又不喜欢她,她费尽了心机,就算坐实了名分,聂大哥醒了也不会娶她的。」阮梨容不屑地道。
  肖氏想说聂远臻昏迷了那麽久,不一定能醒过来,沈丽妍喜欢就给了她吧,这麽负情薄义的话,不好意思讲出来,嘴唇嚅动半晌,一声不吭只听阮梨容抱怨。
  翌日下午,拿到清远商号仿制的铜哨子後,阮梨容悄悄解下聂远臻的哨子收进怀中,把假哨子挂到聂远臻脖子上。
  沈丽妍第三日早上又来了,她走後,阮梨容发现哨子不见了,暗暗冷笑,摸出真哨子替聂远臻戴上,拢了拢衣领,把哨子遮住。
  阮梨容以为沈丽妍要拿了聂远臻的东西作信物向聂德和表明与聂远臻已私定终身,却不料沈马氏打的是釜底抽薪之计,要先解决掉她这头。
  而她的亲娘肖氏爱女之心拳拳,怕聂远臻醒不来,误了女儿终身,存了心要让聂、阮两家亲事作废。於是沈马氏拿着铜哨子登门,宣称自己女儿与聂远臻私定了终身,要阮梨容退让时,肖氏装出万分气愤模样,不只不像沈马氏想的那样忍气吞声静悄悄地找阮莫儒吹枕边风反对,反吩咐丫鬟、婆子出去叫嚷,拉了沈马氏去见聂德和讲清楚。
  前面甫嚷嚷开来,陶羽衣就知道了,跑进聂远臻房间大惊小怪叫嚷:「梨容,怎麽回事?大木头真与沈丽妍私定终身了?」
  「胡言乱语的你也信。」
  「可是沈伯母手里拿着大木头的哨子。」
  「聂大哥的哨子不是好好地在他脖子上吗?」阮梨容轻拉开聂远臻捂得紧实的衣领。
  「呀,就是,那个哨子又是哪来的?」陶羽衣蹙眉思索。
  「兴许是别的人送沈丽妍的,沈夫人以为是聂大哥送的。」阮梨容淡淡道。
  「有道理,我去看看。」陶羽衣一蹦一跳离开。
  阮梨容笑了起来,斜眼看一边皱着眉头的沈墨然,道:「沈公子,你娘要公开把你妹妹强塞给聂大哥,你不去看看吗?」
  两人这些日子一起照顾聂远臻,阮梨容有礼疏远,跟和陌生人说话一般,沈墨然闷着一口气。陶羽衣刚才跑开了,他忙支开初一、十五,想和阮梨容说会儿话,想不到她又冷言讥讽。
  「我去看看。」沈墨然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语毕,湿热的唇舌贴上阮梨容耳郭,沉声道:「把房门上闩了,我不在的时候,不要给修七进来。」
  为什麽不要给修七进来?阮梨容没问。
  甯海天每日把脉都说聂远臻一切正常,阮梨容心里也有了疑惑,只是想着聂远臻是重九从安平救回来的,又觉得重九不可能害聂远臻。但是,能让聂远臻一直昏迷不醒,嫌疑最大的就是有武功的重九。
  把房门闩上,阮梨容在床前坐下,想着前面的闹剧,再看聂远臻因消瘦而更加棱角分明的脸,凄凉地叹了口气。许久後,伸出手去想抚平聂远臻紧蹙的眉心,指尖堪堪贴上,自己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
  把头埋进床沿褥子里,阮梨容正懊丧举止失礼,忽听得房门轻细的一声响,未及想明白,身体已做了反应,站起来猛扑到聂远臻身上,把他连人带被子抱住。
  「阮姑娘,聂公子怎麽样?」给沈墨然料中,重九果然来了。
  按理说,他每日都来的,也没什麽可疑,不知为何,有了沈墨然那句话,又想着他不叫门静悄悄挑开门闩进来,阮梨容不想给他接近聂远臻了。
  「聂大哥呼吸平稳,想来是无碍。」阮梨容低叫道:「修大侠,我有些不便,劳你回避一下。」
  重九迟疑了一下退了出去,听到房门阖上的声音,阮梨容松了口气。撑起手肘想起身,不料方才起得太急,抬头间天晕地转,身体一软,重重地跌到被子上,也是跌在聂远臻身上。脑袋被撞得昏黑,意识空茫,沉浮许久再次有意识时,阮梨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她似乎被人抱在怀中,那个怀抱温暖宽阔,烘烘暖意赶走了她的不适她的寒冷,将连日来得不到好好休息的疲惫也赶得无影无踪。
  「梨容……」低沉嘶哑含混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叫着,声音很飘渺,「我、我终於如愿以偿了……」
  是谁?在说什麽?胸膛的暖意变得灼热,热得阮梨容感到心窝有点疼,腰部被箍得很紧,那缕飘忽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起来,「梨容,我是不是在作梦?你咬我一下。」
  这是聂远臻的声音,聂远臻苏醒了!胸膛里压了多时的沉重的巨石落地,欣喜过後,随之而来的是慌乱,阮梨容挪了挪身体,想从亲密的紧贴中挣开,房门就在这时砰的一声被推开。
  修七又回来了吗?阮梨容下意识地松了支撑着要爬起身的手,又跌回聂远臻身上。
  沈墨然呆呆地看着床上紧拥在一起的两个人,浮尘潜伏在从门缝照进房间的阳光中,在空间里招摇地舞动。沈墨然觉得自己眼花了,视线里的一定是幻象。他闭上眼,揉了揉眼睛,希望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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