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戴着幂篱,可是裁缝师傅狐疑的目光还是让她觉得不大自在。她咳嗽一声,说道:「是给我家里一个家人做的。」
大师傅「哦」一声,在簿上记下数字。
谢凌云又强调一遍:「真是我家人。」
大师傅又「哦」一声,似是信了。
谢凌云有些懊恼,早知道她该给家里人一人裁一件衣裳,这样也不会让人生疑了。可是她还没问清爹娘的尺寸。
「……嗯,这衣裳要的有些急,大师傅,十月十二之前可能制成?」
大师傅抬头看她一眼,点头道:「能,不过得加钱。」
「……加,加,加,那就加。」谢凌云毫不犹豫,「加多少?」
她的月钱几乎没花过,也不怕加钱。
大师傅这才笑了,伸了五个指头。
「五文?」谢凌云迟疑着问。
「五百文。」
谢凌云一呆:「五百文就五百文。荷香,给钱。」
一旁的荷香忙上前付账。
交了定金后,谢凌云心头放下一桩事,再交代一遍十月十二日之前需做好,就带着荷香出去了。
回去的途中,荷香小声道:「九小姐,其实,五百文太多了。」
「……哦。」谢凌云叹息,「多就多吧。」
她想,她花的多些,纪恒即使真不喜欢,也不能表露出来。毕竟她是花了钱的。
时间嗖的一声溜走,十月初,谢凌云就听说英国公的孙女孙婉柔远嫁了。她虽未亲至,可也听说孙婉柔哭得厉害。
谢凌云承认,她有一点唏嘘,可究竟是为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孙婉柔远嫁后的第二天,谢萱忽然回门了。谢萱的神色不大好看,她按照礼数去见了卫氏和薛氏之后,就去找了谢凌云。
不管怎么说,都是谢家的姐妹。虽然之前有过种种不愉快,可谢萱真上门了,她也不能不管不顾。
谢凌云教丫鬟泡茶,她陪着谢萱。
谢萱开口就道:「孙婉柔的事,你知道了?」
「嗯。」谢凌云不想提这件事。
「有时候我觉得她挺可恨的,可我又觉得她很可怜,就跟我一样。阿芸,她跟我一样可怜……」谢萱怔怔的,并不快乐。
谢凌云听她这么说,看她的神情,也觉得她的确可怜。
点一点头,谢凌云道:「嗯……」
「我那时去找了她。你说,她被逼着嫁给自己不想嫁的人,是不是跟我一样?」谢萱苦笑。
谢凌云没有回答,也不好回答。若单说是被逼嫁给不想嫁的人,的确是可怜。
谢萱看着妹妹,又是一阵苦笑:「是了,这些我不该跟你说,你不懂。你又怎么会懂呢?」
她的妹妹,一直那么幸运。而她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屡屡倒霉,直到今天这个境地。
谢凌云慢吞吞道:「也不是。」
「不是什么?」
「也不是不懂。」谢凌云看着她,「你不满意你的婚事,我知道的。」
谢萱轻哼一声:「你知道又有什么用?」
明知道她在受苦,却不管不问,不肯拉她一把,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不知道。
谢凌云沉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最早她也想过帮谢萱,但是她当时的主意可能在谢萱看来都不切实际,被谢萱一一否决。现在或许谢萱还想和离,但是,怎么说呢?一则谢萱的语气态度让她很不舒服,二则她也没有很好的主意。
她并不是很想和谢萱见面。见一回,心里都要憋闷很久。
谢凌云道:「是没用……」
谢萱哂笑,转而提起自己的同胞哥哥,心中又是暗恨,又是心疼。她有这么一个哥哥做拖累,真是,还不如没有……
在谢芸这儿讨不得任何好处,只是抒发一下心里的闷气,谢萱明白这一点,坐了一会儿就说累了,要回去了。
谢凌云松了口气,看谢萱每回一脸哀伤的模样,她也不自在。
她不禁想,若她与谢萱易地而处,她会如何。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干脆不再想了。
她心里憋闷,走出房间,在家里走走转转,嫌不过瘾,支开丫鬟,换了男装,悄悄出门转了一圈,才又回还。
出去一趟,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十月初九,谢凌云生辰那日,宫中有贺礼送来,谢律夫妇甚是高兴。宫里一直很重视阿芸。
然而没多久,谢家的五姑娘谢萱就被英国公府给送回来了。
与之相伴的还有一封放妻书。
送谢萱归来的下人说道:「还有谢娘子的嫁妆,稍后就会送还回来。」
这回的称呼是不伦不类的谢娘子。
谢家上下震惊,卫氏只嚷胸口疼,忠靖侯谢均更是直接惊问:「这是怎么回事?!她犯了七出中的哪一条?」
放妻书,说的难听些,与休书有什么分别?谢家立家这么久,还是第一回有姑娘被休弃。
忠靖侯胡子抖动,脸颊肌肉颤抖,要英国公府给个说法。他愤怒不已,他当日给英国公府留面子,而英国公府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而谢萱则抱着放妻书,又哭又笑。
一年多了,她付出了代价,终于得偿所愿了,可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忠靖侯问谢萱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端端地被休弃了。
谢萱只低着头,并不回答。
忠靖侯气得想把她赶出去,但到底是忍住了怒气,叫谢律夫妇过来,好一阵数落。
谢律有点懵,太意外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萱儿会被送回娘家。明明上回他见到孙叔宁时,对方还对他恭恭敬敬。他叮嘱孙叔宁好好对待谢萱,孙叔宁也应了的呀。
怎么就突然写了放妻书?
他也问女儿缘由。
谢萱不答,只求家里给个容身之地,好教她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薛氏暗叹一声,心说谢萱这情形跟谢蔳不同。
谢蔳当初是寡居无子,且夫家要去远处上任,大嫂王氏怜惜女儿,才接了谢蔳回娘家。而谢蔳的夫家又念着谢蔳青春年少,没有扣人。
谢萱却是被休弃的。
谢律要看放妻书,谢萱大大方方给他看。谢律见那放妻书措辞委婉,只说今后再无关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却并未说明确切的缘由。
在谢律看来,一女不嫁二夫。如果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希望谢萱能再回孙家。
他刚一流露出这念头,就被谢萱拒绝了。
谢萱怎么可能再回英国公府?她好不容易才逃离那个地方,她才不要再回去。
谢家的姑娘被无故休弃,谢怀礼和谢怀良等人奉忠靖侯之命前往英国公府讨要说法。
孙叔宁倒也见了他们,只说要他们自己去问谢萱。他又笑称希望孙谢两家的关系不会因此而疏远,以后还是亲戚。
听他这么一说,谢怀礼与谢怀良对视一眼,均想,是不是谢萱做了什么,孙叔宁不好说出口。
如此一来,倒像是孙叔宁给谢家面子了。
两人不好再问,告辞离去,将此事告诉忠靖侯。
忠靖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问谢萱又问不出来,只得暂且压下此事。
谢萱的嫁妆却迟迟没被送回来。
谢萱并不急,嫁妆于现在的她而言,并不重要。——她几乎都要忘了她上辈子因为嫁妆比妹妹少而恼火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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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后宅乐 卷四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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