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打起书房的帘子,孟昭脚踏进去,只见廖夫人正中坐着翻看文书,一身家常衣服,简单一个发髻,插了几根珠钗,耳朵上挂着石青坠子。平常到不能再平常,但穿到她身上,如此太师椅上坐着,竟然能显得气势不俗。
听到脚步声,廖夫人抬起头来,看到孟昭并不意外,只是放下手中的文书道:「你来了。」
孟昭直直的看着廖夫人,神情复杂起来,那天国公府的相见已经让他意外过一回,这次仍然是个大惊喜,好一会才道:「这是曾……厂公的府邸?」
「明知故问。」廖夫人轻笑着说,她容貌极其明艳,如此浅笑顿时把闷气的书房照的光亮起来。
孟昭说不出话来,宫女与太监对食是平常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宫女没有办法出宫,只得跟太监一处算是聊胜与无。得势大太监在外头娶妻的也不在少数,但廖夫人是已婚妇人,丈夫蔡大人还活着,廖夫人还在蔡家生了一子一女。
看了半日的文书,廖夫人也觉得有些累了,便站起身来,走到孟昭面前。孟昭的长相容貌她并不是多喜欢,太像孟家人。道:「你还有什么蠢问题要问,就现在问个明白。」
「我……本以为你是想跟我叙母子情份的。」孟昭深吸口气才把这话说出来。
他真的如此想过,就像叶二太太说的,廖夫人在有夫有子之后还会来看他这个前头的儿子,至少很在意他。换个人对这样的儿子只会避之不及,已经是五品京官的太太,被得晓得二嫁,这绝不是光彩的事。
「你这样想并没有错,你要不是我儿子,我不会让你出现在这里。」廖夫人想了想说着,停了一下又道:「不过你要是只想跟我叙母子情份,现在也可以走了,我不用人给我挣凤冠霞坡,也不用人给我养老送终。而且……你再为官为宰,也与我没关系。」
「你想要我做什么?」孟昭说着,脸上神情伤感起来,看着廖夫人的脸,似乎想哭。
廖夫人看着他,伸手拍拍他的肩道:「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这样就要哭,你能成什么事!」
「我……从小就在继母的谩骂中长大,只有祖母对我好,但你却告诉我,祖母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孟昭说着,他不想让自己太伤心,多愁善感这种情绪不应该发生他在身上,但此时看着廖夫人平静的眼眸,忍不住道:「你是我亲娘,怀胎十月把我生下来,我想跟你叙母子情份,难道我错了吗?」
廖夫人没说话,素来明亮夺目的眼眸似乎也跟着黯淡了几分,却是道:「我不用你给我做什么,我只想问你,你要我给你做什么,或者说你对将来打算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
「你派人试探我这么久,终于确定我是可用之人了吧。」孟昭有几分感伤又有几分嘲讽,别人家的母亲看到多年不见的儿子,会想着验明正身这是常理。自家这个母亲却是要百般试探,确定合格之后这才上门来认亲。
满心的忧伤压到心头,让孟昭有几分苦闷,看向廖夫人又道:「那天看到你时我就晓得,这段母子情份对你不算什么,有也好,没有也罢,都无所谓。我若是来找你,那还可以坐下来说说话,我若是不来,自然是血缘情断,从此只是陌路人。」
「天下之大可用之人太多了,没有什么事是非谁不可的。」廖夫人淡漠的声音有几分悲伤,直盯着孟昭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我才想把你扶起来。我并不求你回报什么,也不求你一定要给我一条心,只想你能飞黄腾达,如愿以偿。我不是个好母亲,你要的温柔和母爱我都给不起,这是我唯一能给子女做的。」
「……」
说话间廖夫人回身从书桌上拿起一份调令,递到孟昭手里,道:「别在小白楼混了,没什么出息,这是御前调令,拿着调令去述职你以后就可以出入乾清宫,到皇上跟前当差。这个差事能不能当的好,全凭你自己的能耐,就是丢了性命也没人会去救你。」
孟昭怔怔地看着调令,抬头看向廖夫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还有文书要看,你去吧。」廖夫人挥手说着,停了一下又道:「我最近都会在这里,你要有事可以到这里寻我。」
孟昭这才把调令握在手里,贴身放好。起脚要走,在门口处却是顿了一下,回头看一眼廖夫人,虽然有几分难以启齿,却是道:「听说太监……都不太好,这样跟着……真的好吗?」
太监因为没有性能力,便想出了许多变态折腾人的方法,对食宫女也好,娶的媳妇也好,被太监性虐至死的也不是没有。
「我与他相识与早年,很久很久以前了。」廖夫人说着,顿了一下道:「我们现在很好,他比很多男人都更像男人。」
孟昭默然,这才起脚走了。
直到孟昭骑马走了,曾初识才从后头进门,直到前头书房里。廖夫人此时正院中负手站着,神情落末,似乎有几分发怔,听到脚步声,低声道:「家里那两个孽障恨我,说我不贤良,成日在外游荡,连累他们名声。他们就没有想过,现在享的富贵全是我挣来的,只凭蔡大人那样,只怕还在穷乡僻壤里吃苦受罪,连京城的门都进不了。现在这个也来问我,说想跟我叙母子之情错了吗?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在我眼里,你是最好最美的。」曾初识轻声说着,轻轻握住廖夫人的手,亲了一下道:「你从来都是对的,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对的。」
「别用这种话来糊弄我。」廖夫人说着,想挣开曾初识的手,却被曾初识抓的更紧了,只听得他道:「我没有儿女,没有亲友,也不需要他们,我只有你。」
叶景怡的婚事越来越近,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倒不显得多忙乱。长房长孙的大喜,除了在京城的叶家族人外,在老家的族人也有要上京吃喜酒。旁人也就罢了,叶二老太太却是提前写信过来,要带着孙子孙女上京来,一是给国公府道喜,二则也是料理京城的生意。
叶二老太太这支是国公府的正派曾孙,是第一代国公爷亲弟弟的嫡长一脉,虽然血缘上有些远了,但从礼法上说,这一脉跟国公府非常亲。
当年第一代理国公成就大业,被封国公,很是关照兄弟,不曾想亲弟弟却是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对经商有兴趣,国公爷无奈,便托关系在户部挂了个行商的名,成了皇商。后来子孙虽不如初代人会经营理财,但这些年经营下来,又因上头有人照看,几代积累下来也成了巨富之家。
到叶二老太太这一代时,夫婿早亡只剩下一个独子,偏偏儿子媳妇又早亡,只留下两个孩子。依着叶老太爷的意思,是要把他们祖孙三人接到京中照顾。结果叶二老太太性格强势,硬是撑起了门户,把家里生意打理的有生有色,抚养孙子孙女成人。
终于在叶景怡的婚礼之前,叶二老太太写信说要上京来,叶老太太接到信就十分欢喜,忙派人把梧桐书院前头一节院落收拾出来。以前不愿意来就算了,这趟既然来了,肯定要留下多住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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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养贵女 卷二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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