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姨娘刚失了孩子,咱们再大张旗鼓地说去重视怀信,她心里岂会好受?再者,阿芸就够让我操心了,我哪里还有精力去照看旁人?」薛氏又道,「依我看,冯姨娘把怀信教的很好,记在我名下,倒显得我霸道,见不得他们好了。我既是他母亲,自然随时都能教导他,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惹他们娘俩不快?」
谢律沉吟半晌:「你真觉得冯姨娘把怀信教的很好?」
薛氏点头:「是很好。」顿了一顿,她又道:「怀信和萱姑娘都很好。」
谢律想了一想,知道妻子是真的不愿,就换了话题,暂时不再提及此事。
这一年,谢家的事情不少。岳姨娘小产后数月,谢怀信竟出了天花,虽然最后脸上留了几个麻点,但好在性命无碍。
冯姨娘堵在岳姨娘门口连哭带骂,被谢律给呵斥了回去,只得在房内暗暗诅咒岳芙蓉不得好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诅咒真起了作用,岳姨娘的确没活过这一年的冬天。
——自小产之后,岳姨娘的身体就不大好,又郁结于心,在床上捱了大半年,便抛下年仅六岁的女儿,撒手而去。
岳姨娘下葬后,薛氏将谢蕙接过来抚养。
谢律对此不置可否,他为薄命的岳姨娘伤感了几日,就又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谢凌云年纪小,这一年发生的许多事,没有人告诉她。她只知道怀信病了又好了,只可惜脸上多了几个点点;岳姨娘没了,阿娘要养蕙姐姐了。
谢蕙是个很安静的小姑娘,谢凌云也很喜欢她。两个人作伴,日子过得相对要快一些。
年龄稍长,谢凌云发现,官家小姐的生活并不轻松。白天她要跟着宁夫子学读书写字、学规矩礼仪;还要跟着母亲学其他本领。晚上她练习内力之余,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轻手轻脚离开房屋,在花园练武。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那天薛氏感叹着该给十四岁的谢萱相看人家了时,谢凌云才惊觉,她自己已经十岁了。
她更惊讶的是,才十四岁就要相看人家了么?江湖儿女,十八九岁还未出嫁的大有人在啊。
九月初,绥阳县搬来一户姓陈的人家,就在县衙的临街。谢律去拜访陈家家主,带着一身酒意回了家,拉着妻子的手:「琬琬,咱们回不了京了,回不了京城了……」
薛氏一面安抚他,一面轻声询问,方知这位陈家家主是太子太傅,坚定的太子派,不知什么缘故,竟告老还乡了。
还能有什么缘故?肯定是太子一派已经毫无希望了啊。
薛氏柔声安慰丈夫,心里却想,大不了不做官就是了,难道辞官之后,还不许他们回京么?但这话自然不能对喝醉了的丈夫说。
这些年,谢律多方运作,想调回京城去。然而可惜当日是圣上金口玉言,说他的才能只堪为绥阳令。十五年过去,他连调任都不曾。当初他是太子伴读,如今太子屡遭圣上训斥,储君之位也不知是否能保住。这回谢律自己都死心了,可能他就是一辈子的绥阳令了。
谢律清醒后不再提此事,只叮嘱妻子早些给萱儿相看人家。
谢萱已经十四岁,耽搁不得。
薛氏应承下来,她首先考虑的就是陈家儿郎。谢家与陈家交好,又同属太子一系。陈大人膝下有两子,长子任礼部侍郎留在京城,次子携家小随父亲回了绥阳老家。这位陈二老爷膝下可就有几个跟谢萱年龄相当的儿郎呢。
没几日,陈家二太太就递了帖子请薛氏过去喝茶。薛氏想了一想,带着三个女儿一同前去。
陈家二太太娘家姓汪,四十来岁,相貌和善。她拉着谢家姑娘的手,左瞧瞧,右看看,喜欢得不得了。
谢凌云被她揽在怀里,充分感受到了这位陈二太太的热情。
陈二太太还褪下了手腕上的玛瑙镯子,硬要往她手上套。
谢凌云不敢运内力相抗,就巴巴地看向母亲,见其点头,才收下道谢。再一看两个姐姐,手上或是头上,也多了些首饰。她们站在一边,听陈二太太回忆还在京城时与薛氏交往的趣事。——谢凌云不解她们为何发笑,明明没什么好笑的啊。
薛氏有些不自在,其实在京城时,她与陈二太太交情只是泛泛;细算起来,勉强沾亲带故。然而听陈二太太的说法,仿佛两人是闺中密友一般。不过,她们这也算是他乡遇旧友了。
两人叙了一会儿往事,陈二太太忽道:「妹妹瞧我这记性,这么久了,竟然忘了让孩子们来拜见婶婶。」
「使不得,使不得……」
陈二太太按了按薛氏的手,笑道:「妹妹跟我客气什么?咱们自家亲戚,也不用避讳。」说着她扬声叫丫鬟去请少爷小姐们过来见客。
不多时,厅堂内便多了几个十来岁的少年人。
仿佛有一束炫目的光照进了厅堂,谢凌云清楚地看到她的长姐谢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谢凌云顿感诧异,难道这三男二女五个少年人中,竟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么?为什么谢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又细细看去,仍是不解,这几个人毫无特殊之处啊。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右边那个身形瘦高的少年对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
谢凌云一怔。
却听陈二太太介绍道:「这就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了,还不快来拜见你谢家婶婶。」
几人上前施礼,薛氏忙命丫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一赠给他们。
来之前薛氏打听过的,陈二老爷于仕途一道不行,女色上却不含糊,家中侍妾多,庶出的子女也不少。
谢凌云不知道这些,她看这几个少年人年龄相近,最大不过十五六,最小也有十一二岁,又听陈二太太说都是她的孩子,不免在心里感叹:陈二太太生孩子也太勤快些,敢情是一年生一个么?
薛氏见过了陈家儿郎后,便又召唤谢萱姐妹三人,前来厮见。——有陈二太太的话在前,薛氏不好再提避讳一事。
此刻,谢萱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带着妹妹们向陈家人行礼。
官家小姐的礼节与江湖中人大为不同。谢凌云很熟悉的「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场面话在这儿毫无用武之地。
是了,那个十四五岁、冲她眨眼笑的少年是陈家四少爷陈峥。
这边都是女眷,陈二太太不好让他们久留,厮见过后只留下陈家两个女孩。其余三子,陈二太太便命他们下去了。
这两个女孩一个叫陈清,一个叫陈溪,俱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陈清圆圆的脸,右颊有个酒窝;陈溪则是容长脸,肤色白净。
谢凌云忽的心中一动:哦,这两个女孩儿一样的年岁却不是双生子,又都是陈二太太的女儿,只能是因为她们的生母不同了。
陈二太太笑着对女儿说道:「你们好好招待谢家姑娘,不必在跟前伺候了。」又转向薛氏:「让她们自己去转转,小姑娘家家的,想必能玩儿到一块儿去。」
薛氏含笑点头,客随主便。
陈清正欲引谢家姐妹出厅堂,谢萱却道:「妹妹们去吧,我不去了,就在这儿陪会儿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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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后宅乐 卷一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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