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娇医 卷五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摇曳的桂花树下,杜仲穿一袭鸦青色长袍,身姿挺拔腰肢舒展,和煦的暖阳自斑驳的枝桠间投射到他脸上,柔和了他面部的冷硬,微微弯起的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易楚走到树下,仰头看他,欢喜由心底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坦荡荡地呈现在他面前。
  秋风徐起,米白色的桂花随风飘落,晃悠悠地落在易楚发间。
  杜仲伸手掂了,在鼻端轻嗅,笑道:「宫里打发人来宣我进宫面圣,回来换朝服。」
  「怎不早说?」易楚有些急,「让人等久了心里怕不埋怨。」回转身便要进屋,水绿色的罗裙旋开如同初绽的牵牛花。
  「慢着点,」杜仲攥住她的腕,柔声地说,「俞桦在陪着说话,不用着急,你今儿……有没有累着?若是身子乏,就让阿俏帮着待客。」
  易楚浅笑着点头,「好。」
  隔着明亮的玻璃窗,陈芙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把杜仲的神情清清楚楚地看在了心底,眉眼间的华光流转,唇齿间的温柔笑意,似有一根扯不断的线,牢牢地系在她心头。
  看仪态,分明是儒雅温文丰神俊朗,可眉目间却隐着不容忽视的桀骜与冷硬,儒雅与刚毅截然不同的特质在他身上合二为一,格外地教人心动。
  易楚终于挣脱杜仲的手,提着裙角往屋里走。杜仲望着她的身影,慢慢转过了头。
  陈芙猜测到什么,莫名地紧张起来,心「怦怦」跳得又急又快,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般。
  四目交接,陈芙尚来不及摆出率真的笑容,便被杜仲的眸光吓住。
  那双眼,幽深黑亮,却似出鞘的剑,冷冷地闪着寒意。
  已近正午,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内,大炕上暖融融的,而陈芙却感到彻骨的冷寒自心头沁出,极快地弥漫到全身,以至于四肢僵硬得没法移动。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易楚伸手撩开门帘进了屋,并未注意到陈芙的异样,只温声解释,「伯爷要出门,回来找件衣服。」
  陈芙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着问:「我在这里不方便,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不用,」易楚浅笑,闪身进了内室,没多久,拎了个蓝布包裹出来。
  陈芙再不敢往外窥视,垂首瞧着炕桌上摆放的茶盏点心。
  甜白瓷的茶盅上面描绘着三两枝竹叶,茶汤澄碧清澈,碧绿的茶叶根根直立,是极好的信阳毛尖。
  茶香袅袅,入口清香绵长沁人心脾。
  陈芙清楚地记得,宫宴那天,易楚连鼎鼎有名的冻顶乌龙都不认识,还错将饭后的雨花茶当成了毛尖,可短短数月,已经能够云淡风轻地沏出这样火候极好的茶来。
  原本上不得台面的医家女也学会贵族女子的风雅了。
  陈芙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心里似乎有东西轰然倒塌,可又有东西屹立长存。
  易楚送走杜仲回来,笑盈盈地端起陈芙面前的茶盅,「冷茶喝不得,重新给你换杯热的。」也不指使丫鬟,径自续了热茶。
  滚烫的水袅袅散着热气,陈芙双手捧着茶盅,暖意自掌心缓缓沁入五脏六腑,心渐渐沉静下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平常不是最讨厌跟别人抢男人的女子吗?
  数年前,姐姐曾回家面前哭诉,说成亲不过七八个月姐夫就收了两个通房。一边哭一边骂那两人不知羞耻,当着主母的面儿就勾引男人。
  娘亲无奈地劝,男人都是这样,哪有不偷腥的猫。
  姐姐便道:「但凡是个良性女子,谁会去招惹别人家的男人?还是那两人天生下~贱。」
  她那会年纪尚小,只听了个大概,却也知道不要做那种被人唾骂的下贱女子。
  后来,她渐渐长大,姐姐再不曾在娘亲面前哭诉过,即便听说过了正月姐夫要选秀,姐姐也只是淡淡地笑。
  她知道姐姐苦在心里。
  没人的时候,她跟吴韵婷讨论过,要找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要好好管束身边的丫鬟不能让她们起不该起的心思,也一起狠狠地咒骂那些明知男人有妻室还腆着脸硬往上贴的女人。
  思及此,陈芙惶然心惊。
  自己这般作为与那些女子又有什么不同?岂不也是别人口中唾骂轻视的贱人?
  贵族圈里的夫人最痛恨这个。即便她们看着姐姐的位子不会当面议论,可私下里定少不了轻慢之词。
  届时,自己又如何在公孙王侯之家行走?
  一念错,着着错。
  陈芙禁不住冷汗涔涔,连喝了好几口茶才压下心中的百味杂陈。
  易楚看在眼里,道:「你看着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伸手执她的腕,「我给你试试脉?」
  声音亲切温柔,眸光坦荡大方。
  陈芙吸口气,伸出手,「这几天夜里睡不好……家里人正在给我说亲,心里烦得很。」
  易楚讶异地看她一眼,细细地试了脉,「脉相极好,先前的寒毒也清了。」又柔声道,「女子都要经过这一遭,思虑太多恐伤身,陈夫人跟皇后娘娘定然会替你选个极好的人家,你且放宽心。」
  陈芙蓦地红了眼圈,哽咽道:「我不求那人有多显赫的家世多尊贵的地位,只想能像夫人这般有个知情知意的人,便是清苦点也没什么。只是……」
  依着她家的家世还有姐姐的心思,又岂会找个名声不显的人家?
  而京都年龄相当的公子少爷,身边清静的又有几人?
  何况姐姐对杜仲仍是未死心吧?
  自打姐夫坐了皇位,姐姐在家里说话的分量愈加地重,便是娘亲有时候也不太违逆她。
  倘或姐姐非要一意孤行,她又该如何?
  再或者,杜仲对自己有意倒还罢了,可适才他那冷寒的眼神分明暗含了告诫与警告,竟是全无情意,与他在易楚面前的神情截然不同。
  陈芙就是再傻也不会赔了名声又去倒贴一个对自己根本无心的人。
  易楚看着陈芙落泪,轻轻叹了口气。
  女子的亲事本就是慎之又慎的事,何况陈芙这般的家世,更是要方方面面全都考虑周全了。
  陈芙的要求看着简单,可想要满足却是难。
  易楚帮不上忙,只能温言劝着,等陈芙止了泪,亲手端来温水挽起袖子伺候她洗漱,又帮她重新敷粉梳头。
  易楚梳头的手艺仍不算好,唯一精通的就是如意髻,要梳成陈芙先前的垂云髻却是有些困难。
  陈芙忍不住笑,接过梳子,问道:「夫人平日是丫鬟梳头?」
  易楚笑道:「大多是自己梳,外出或者待客时是丫鬟帮着,不过她们手艺也算不上好,可相处了这些时日,情分总是有的。」说着,将陈芙卸了的钗簪一样样帮她戴上。
  易楚亲力亲为惯了,陈芙看着却颇多感触。
  头一次见面,易楚就替她诊脉清了她体内的寒毒,后来见面也总是温和亲切,今天竟然还亲自帮她洗漱,身为一品的伯爵夫人能这般诚挚地对自己……陈芙原本是有意的接近,现在倒是从内心里愿意亲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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