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娇医 卷四 第三十七章

  这一夜对京都的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诸如武定伯,终于如愿以偿地让才八岁的儿子得了世子的名号;又如忠勤伯,主动将爵位传给儿子吴峰,今天也得到了圣旨,这就意味着爵位可以再传一代。
  忠勤伯当晚就要大摆宴席,被吴峰劝住了,「还是等明儿进宫谢恩后再做打算,其他一并封赏的也有,如果都摆席,咱们就随大流,要是都不摆,咱们也别独树一帜。」
  忠勤伯欣慰地笑,「你小子倒是出息了,能沉得住气了。」
  吴峰在父亲面前还挺收敛,可回到自己院子里,脸上的喜气就藏不住了,搂着钱氏很是快活了一阵。
  同样不眠的还有平凉侯,因没有嫡生儿子,他跟忠勤伯一样,想主动传给庶子,没想到圣旨没等到,却等来了嘉德帝的口谕,「嫡庶不分,祸家之源。」
  平凉侯气得几乎一口气没上来。
  最近他一直走皇后的门路,往文定伯家里送了不少重礼。
  文定伯曾给他出主意,不如在本家过继一个,可文定伯觉得过继的总归是别人的孩子,而庶子却不折不扣地是自己的种儿。
  最可恨是那个年老珠黄的正妻,说什么也不肯把庶子记在自己名下。
  否则,何苦到这种地步。
  当晚,文定伯就没给正妻好脸色看,背着手到了小妾院子里。
  文定伯夫人冷冷一笑,她才不会把那个娼~妓抬成的妾生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嫌脏。
  反正两个闺女都已经嫁人生了儿子,在婆家也都站稳了脚跟,没必要捧个妾生的儿子出来替她们撑腰。
  信义伯府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的自然是大小章氏等人,而欢喜的却是冬晴冬雨等四个丫鬟。
  她们都是出生穷苦人家,没断了吃糠咽菜,即便卖身到了人牙子手里,也是残羹冷饭吃得多。到了白米斜街,每顿都有热气腾腾的饭菜不说,每季还添新衣裳,已经算是好日子了。再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到这种高门深院里来当差。
  别的不说,单是院子里的风景,有假山有亭台,还有五颜六色的花,岂不比年画上画得都漂亮。
  四个冬住在一间屋里,唧唧喳喳地谈论着所见所闻。
  还是冬雪看得清楚,沉声说了句,「现下夫人跟老夫人打擂台呢,咱们要想在这里过得舒心,就得给夫人撑住脸面,切不能堕了士气,扯夫人的后腿。」
  冬晴乐呵呵地说:「我才不怕她们呢,一个个长得娇滴滴的,我一人能打她们七八个。」
  易楚却不像冬晴这么乐观。
  对于掌管信义伯府,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画屏在就好了……可画屏眼下怀着身孕,哪能让她费这种神思。
  易楚默默地叹口气,又翻了个身。
  杜仲伸手揽过她,「别担心,一切有我。」一下下拍着她的肩头,不轻不重地。
  易楚窝在他怀里,闻着清淡的艾草香,呼吸慢慢地变得悠长而均匀。
  杜仲无声地笑了笑。
  第二天,两人起得仍是早。
  冬晴从大厨房里端来了早饭,朱漆雕着梅花的食盒,装了满满的四层。顶上两层是八样小菜,四荤四素,第三层是四碟点心,有核桃卷酥、奶香花卷、千层糕和小笼包,第四层是两样粥,皮蛋瘦肉粥和红枣薏米粥,一咸一甜。
  不大的炕桌,摆得满满当当。
  冬晴悄声对冬雪道:「难怪别人院里都是两人抬着,原来早饭吃这么多花样。那个王婆子还说,要是不合夫人口味,现点了她另外做。」
  冬雪也压低声音,「也不知咱们吃的是什么?」
  说着话,冬云与冬雨也拎了食盒过来,也是四层。
  冬晴咧着嘴笑,「肯定也差不了。」
  没想到掀开来,不过是一碗糙米粥,一只馒头和一碟酱菜,四层一模一样。
  还不如她们在白米斜街吃得好。
  冬云不由感念,「还是夫人心善。」
  在白米斜街,只有一个厨房,郑三嫂在一口锅里熬粥,一口锅蒸花卷或者包子,下人跟主子吃得没什么不同。差别就在于,饭盛出来先紧着杜仲跟易楚吃,他们剩下的才是几人分,但是也足够饱。
  哪像这里,差得也太大点了。
  不过几人都是能吃苦的,心里落差虽大,也都吃了个干干净净。吃饱了才好干活。
  吃过饭,杜仲带着易楚到了荣恩院。
  小章氏正跟大章氏一同吃饭,听了冷笑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昨儿把您撵到这里来,还有脸还请安。」转头吩咐丫鬟红绡,「就说老夫人被他们气病了,不想见。」
  红绡委婉地表达了小章氏的意思,「老夫人精力不济,懒怠起身,请伯爷跟夫人回吧。」
  易楚淡淡地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章夫人了,不过最近各府得了封赏的不再少数,府里免不了各处应酬,还请章夫人把对牌交给我。」
  红绡心头跳了跳,支支吾吾地说:「夫人请稍候,我去瞧瞧老夫人是否醒了。」
  易楚笑笑。
  杜仲拉过旁边的椅子招呼易楚,「还不定等多久,坐着歇会儿。」
  易楚闻言,便不推辞,轻盈盈地坐下,打量起四周的摆设。
  神情悠闲轻松,毫不局促。
  但凡给老夫人请安的晚辈,未得允许前,都得恭恭敬敬地站着,即便杜旼也不例外,哪有像他们两人这般不请自坐的?
  荣恩院伺候的丫鬟讶然地盯着他们,无声无息地交换了个眼神。
  「当啷,」内室里传来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丫鬟们眸中一惊,均收敛了神情,恭恭敬敬地立着。
  杜仲却愈发适意,跟易楚讲起屋里的摆设,「……那个竹根雕的南极仙翁是祖父五十岁生辰那年父亲托人捎回来的,那副雪夜竹林画是我舅父所作,舅父最擅画竹,但祖父曾说,舅父的画不及我外祖父多矣……」
  易楚听得饶有兴味。
  内室里的大章氏却涨红了脸,点着红绡问:「是她亲口说的,想要我手里的对牌?」
  红绡跪在地上,衣襟上满是黑米粒,额前的发梢也沾了米粒,瞧着甚是狼狈,「是,夫人说的,说最近应酬多。」
  「哼,我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大章氏轻蔑地撇撇嘴,「刚进城的乡下人,身上的泥土气都没洗干净,就想着当家抓权,能看懂账本吗?」
  「娘,」小章氏着急地说,「你可别一时意气真放了手,要是真让他们俩掌了权,我们俍哥儿哪还有活路啊」
  大章氏瞪小章氏一眼,「瞧你那出息,就盯着家里这点东西不放,怎么就不知道教导教导俍哥儿多用用功。」
  小章氏摊着手叫苦,「我也想啊,可俍哥儿根本不是科考的料,先后请得几个先生都说作诗还行,写文章就差了点。」
  「那叫差了点?简直一无是处,」大章氏恨铁不成钢地说,「还好意思说作诗,每天就知道跟些浪荡子到处晃悠,不知道打哪儿听来一两句浑话就成了作诗了……科举不行就习武,当初那个……才四五岁,不到三尺高,天天扎马步,一练就是一两个时辰,一天下来腿都肿得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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