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冯公公离开,易楚才恍然醒悟还没有打点他,也不知这冯公公是什么品阶,会不会觉得受了怠慢。
易楚开始有些不安起来,又不敢随意走动,只能傻傻地站着。
又过了会儿,有个十四五岁的宫女步履轻盈地走进来,笑眯眯地问:「是杜太太?请跟我来。」
易楚点点头,掏出只荷包塞了过去。
宫女不动声色地捏了捏,笑容更盛。
出了花厅,又经过一道抄手游廊,宫女轻声道:「太后近几日精神不好,耳朵有点不好使,又不愿跟人说,您回话时,声音稍大点。」
「这里是太后的住处?」易楚诧异地问。
宫女笑着回答,「这是慈宁宫的偏殿,皇后娘娘跟其他几位贵人都在里面。」
易楚连声道谢,「多谢姑姑指点,不知姑姑怎样称呼?」
宫女「噗嗤」轻笑,「我算不得什么姑姑,杜太太叫我腊梅就行,」稍顿顿,压低声音,「是德公公拜托我照应太太的。」
德公公又是谁?
应该是杜仲事先托付的人吧?
易楚越发心安,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到了殿堂门口,腊梅示意她在旁边稍等,自己推门进去。
不大工夫,腊梅出来,悄声道:「太后请您进去……皇后娘娘左下首的是隆宁长公主,右下首是她娘家嫂子文定伯世子妃。」
易楚点点头,深吸口气,随她进了殿门……
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砖上铺着大红色织锦地毯,合抱粗的落地柱、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掐丝珐琅西番莲纹的香炉、浅浅淡淡的龙涎香——低调而又奢华。
易楚垂眸,小心翼翼地跟在腊梅身后。
腊梅双膝弯曲,清脆地道:「杜太太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问安了。」
易楚恭敬地跪下,特地扬了声音,「太后娘娘金安,皇后娘娘金安,」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片刻,听到清冷的声音,「起来吧。」
易楚道谢起身,趁机扫了眼殿内坐着的几人。
最上首穿家常丁香色妆花褙子的显然就是太后。
听杜仲说约莫四十五六岁的样子,可看起来要老得多,发间夹杂着不少白发,而且神情很憔悴,通身上下没有一件饰品。
紧接着那个二十出头的少妇就是皇后娘娘。
容长脸,下巴有些尖,眼睛看人的时候特意带着几分审视,让人不太舒服。但肌肤很白且细腻,穿着大红色柿蒂纹褙子,衬着她的脸色格外红润,一看就是生活很顺意的那种人。
而下首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和气……
易楚正暗自打量着,听到皇后娘娘开口,「是皇上新近委任的宣府总兵杜仲的妻子,杜仲就是信义伯的长孙,明威将军的长子。」
隐约有惊讶的吸气声传来,屋里七八道目光尽数落在易楚身上。
易楚愣了下,杜仲只想嘉德帝表达了愿意去宣府的意愿,而任命的正式文书尚未下达,皇后便如此称呼。
难不成是皇上对她说的?
看来,皇后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很高。
只听皇后娘娘又道:「听说杜太太家里开了间医馆,不知怎么就攀上了杜总兵?」
她用的是「攀」字。
易楚微微抬头,坦然地说:「家父是景德十九年的秀才,因家母过世,家父要照顾我未能再下场,遂承继祖业行医。相公在我家不远处开了家小小的汤面馆,官媒上门时,家父觉得相公既无父母高堂,又无兄弟手足,不太情愿,后来相公再三相求,家父被他诚心所感,遂允了这门亲事……求亲时,相公并未提及他的身世,民女也不知是否算是高攀。」
太后斜了皇后一眼,叹道:「相知于微末之时,倒也难得。」
皇后却犹有不甘般,笑着问道:「杜总兵竟然三番两次求娶于你,是不是之前就见过?」
这话问得好生无礼,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易楚适时地红了红脸,「医馆有时病患极多,家父独力无法支撑,民女也时常帮忙抓药算账,」顿一下,面上羞意更浓,「成亲后,相公说,他曾在医馆抓过药……」
太后眸中露出笑意,面容也慈祥了许多。
易楚这番话着实说在了太后心坎里。
她出身不高,父亲只是个五品官员,有年宫中大摆宴席,邀请在京五品官员家中适龄女子。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当时已经成年的三个皇子选妻。
太后想着凭自己的家世与相貌,怎么也入不了贵人的眼,既没有刻意打扮,也没有故作娴淑。
忠王却偏偏选了她。
忠王说,他躲在屏风后偷看,席上数十位女子,惟有她坦然自得,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毫不做作。
这样的女子,要么太天真,要么是大智慧。
娶了天真的,他就不用费心机应付,而娶了智慧的,相处起来也容易。最怕的是那种实际愚蠢却自作聪明的女人,搁在家里不知要生多少事。
众人都说她高攀了忠王,可忠王却说,是他的福气能够娶她为妻。
忠王虽是皇子,但生母只是个不受宠的才人,到最后也没有升到嫔位。忠王上有前皇后嫡亲的太子,下有聪明智慧的代王,他在夹缝里求生。
好事轮不到他,可只要有鬼魅伎俩,他必然跟着受累。
直到成亲,众人见忠王娶了个官声不显的女子,加上忠王不曾在朝中谋职,才渐渐有了安生日子。
两人只依靠宗室那点年禄为生,日子过得不所谓不凄惶,好在她娘家兄长行商有道,慢慢提携着他们,家境日益好转。
有了银钱的他们,再暗中做点什么,也不会引人注目了。
看到易楚,太后不免想到往事。
当年她无心,而忠王有意,或者正如杜仲的情形一致,易楚无意中卖药,落在杜仲眼里就上了心。
太后越看易楚越顺眼,招呼她,「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易楚却不知太后葫芦里埋得什么药,遂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移动间,天青色的裙裾若一潭碧水,微微漾着波浪,裙褶间绣了两支出水芙蕖,像是随风摇动,煞是好看。
王师傅做的裙子好处就在这里,站立不动时,是素淡的雨过天青色,行走时,裙褶隐藏的莲花显现出来,就多了些粉色。
一静一动,宛如水随微风动,人在花间行。
乌黑的头发绾成紧实的圆髻,只戴了南珠花冠,南珠差不多有莲子米大小,粒粒光滑圆润,散发着莹莹光华,中间镶了颗鸽子蛋大小的青金石,与天青色的裙裾遥相呼应,互为衬托。
看上去,既不过分素淡,也不过于娇艳。
又因是玉生烟配着醉仙颜,都是上好的料子,越发显得低调而奢华。
太后自忠王过世后,就开始茹素,也不再穿那些大红大紫的耀目衣衫。而皇后乍乍入主中宫,正青春得意踌躇满志,每天都打扮得光彩照人,连带着进宫的女眷也个个往华丽了打扮。
难得见到合心的打扮,太后更是喜欢,拉着易楚的手左看右看,笑呵呵地说:「是个齐整孩子……年纪轻轻的,正是打扮的好时候……」吩咐宫女,「将我那套红玛瑙的首饰拿出来赏了杜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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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娇医 卷四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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