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不做声,在旁边陪着笑。
转天,杜仲按着先前打算的带易楚上前街逛逛。
杜仲穿着玉带白的长衫,头上戴了白玉冠,襟旁系了块油汪汪的碧玉,腰间插一把象骨缎面扇子,静静地站在梧桐树下。
少顷,易楚出来,瞧见树下身姿挺拔的杜仲,脸颊染上几许绯色,明媚艳丽得如同清晨的朝阳,而双唇却红得很不自然,娇艳欲滴得像是盛开的石榴花。
她身上仍是家常的穿着,天水碧的比甲,月白色罗裙,可便是这普通的衣衫衬着她的脸更加莹莹如玉。
瞧见易楚的羞色,一抹温柔的笑意从杜仲唇角漾开,再也掩盖不住。
大勇在门口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两人携手走出,一高一矮,笑盈盈地站在一处,宛如一对璧人。
前街跟枣树街一样,街道两旁都是店铺,不同的是,来往枣树街的都是平民百姓,而进出前街的却大多是富贵人家。
他们先去找房屋经纪看了三处铺面,有一处在拐角处,两面临街,美中不足是店铺太小,又不是方方正正的格局,不好摆放东西。另两处紧挨着,都在前街里头,地方倒是足够大,但来往客流明显不如头一处多。
易楚很难取舍,可杜仲跟大勇却不约而同地看好了后面两处。大勇是个砍价的行家里手,将经纪开出的价钱足足压低了三成,才草草签了个文书,约定好改日去官府备案。
定下铺面,杜仲带易楚来到一家绸缎店,店面很大,客人却不多,只三四个贵妇人打扮的女子和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少女,再就是跟随她们的丫鬟婆子。
见到杜仲,几人受惊般齐刷刷地望过来,丫鬟婆子则极有眼色地将主子们围在了里面。
想必这家绸缎店极少有男客,易楚面色有些窘迫,而杜仲却很坦然,对伙计道:「帮我内人选几匹夏季穿用的料子。」
伙计快速地睃一眼易楚,抱了几匹绢纱跟府绸来,「……轻薄凉快,用来做比甲或者小袄都好,」
杜仲看了看,又问:「还有更好的吗?」
伙计犹豫番,小声道:「有倒是有,但是价格上要贵些。」
杜仲摇摇折扇,「无妨,拿来瞧瞧。」
伙计跟里头招呼妇人的掌柜说了句什么,掌柜点点头,伙计便将掌柜手边的几匹布料抱了过来,摊在案面上,笑道:「这是店里最好的料子了,都是苏杭那边新来的货品,」指着那匹雨过天青色的,「这是玉生烟,看起来不起眼,可做成罗裙穿在身上就像仙子似的步步生烟,」又指着一匹绯色的,「这是醉仙颜,可以做夹衫,也可以做襕裙,准保比湖里开的莲花都娇艳……这匹是寺绫,夏天穿着不贴身,最是难得,这匹是怀素纱,太太可以跟醉仙颜配着做,里衬用醉仙颜,外面加一层怀素纱,您要是坐着不动,怀素纱就是一池秋水,望而生凉,可您要是一走动,就是流光溢彩,任谁见了都挪不开眼。」
这几匹布,单是看着就觉得不错,听伙计这么一说,愈加好了三分。
东西虽好,可易楚觉得用不太上,也没有非得买的意思,随口问道:「这匹布多少钱?」
伙计笑道:「玉生烟跟醉仙颜都是九十两,寺绫百两,怀素纱一百二十两。」
易楚瞠目结舌,她已猜出价钱不便宜,可决没想到会这么贵。这几匹布料加起来,足够买下大半间铺面了。
杜仲却浑不在意地说:「这几匹布都要了,你给我送到白米斜街杜府。」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易楚感觉杜仲说这句话时,「杜」字咬得格外重……
话音刚落,那边的几个人都侧目看过来,伙计乐得脸庞好似开了花,忙不迭地点头,「杜爷跟太太放心,午时前指定送到。」
易楚虽是觉得不值,可她决不会大庭广众之下拂了杜仲的面子,便笑盈盈地站在旁边,就感觉有人直直地盯向这边。她装作无意地侧了侧头,看到了那个梳双环髻的少女。
约莫十六七岁,穿着杏子红的比甲,耳垂缀着莲子米大小的南珠耳环,头上戴了顶小小的南珠花冠,看上去娴雅清丽,很衬她的气质。
对上易楚的视线,少女脸色一红,倏地低下了头。
而少女身旁的妇人却毫无顾忌地盯着杜仲,目光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易楚心生疑惑,不过是萍水相逢,即便是因为杜仲偶然闯入教她们不喜,也不至于这般态度
难不成这妇人之前认识杜仲?
杜仲面上带着笑,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的视线,只微低了头,柔声问易楚,「再选几匹给外祖母他们送去?」
易楚想到画屏,得选些软和的细棉布做小儿衣衫,遂悄声问道:「你带的银钱够吗?」
杜仲眸光明亮,唇角微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足够。」
易楚四下转了转,又选定了四匹布。
杜仲掏出银票付了帐,待坐上马车,才开口道:「那妇人是小章氏娘家的嫂子。」
小章氏的嫂子。
果真是认识的。
想必明天,或者今天,信义伯府就会知道杜仲的消息了。
章氏会来接杜仲回去,还是想什么主意算计他们?
从画屏口中,易楚早就知道大小章氏都不是善茬儿,尤其两人还都是长辈,大章氏更是一品的侯夫人。
单一个「孝」字压下来,杜仲就不得不受钳制,
易楚顿觉心烦意乱,杜仲似是感受到她的不安,伸手捉住她的手,两手相合,将她的手包在里面,「不用担心,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
言语里,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淡漠。
易楚凝望着他俊朗轩昂的面容,眼底带着疼惜。当年的事,画屏并不清楚,只含糊地提过杜仲当着一众宾客的面被打得鲜血淋漓,当夜就离开了杜府,十几年没有消息。
杜仲明了她的心意,往她身边靠了靠,口唇贴在她耳边低喃,「你要是真心疼我,夜里可得由着我。」
不妨他竟说出这种话,易楚倒抽一口冷气,极快地将脸侧到一边,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他回来这两日,两人每夜都厮缠在一起,还要怎么由着他?
难不成真的……要按着册子上画的?
说是差事不容易,可也不知怎就寻了那东西来。册子上全是高鼻梁深眼窝的鞑靼人,薄薄的二十几页,每页动作姿势都不同。
昨夜,他就让自己侧转了身子趴在床边……
杜仲微笑地看着她莹白的脖颈染上了云霞的粉色,渐渐变得嫣红,脑海里闪过昨夜的画面——她柔软纤细的身子紧紧熨帖着他,如山峦般起伏的曲线在他掌心延绵,乌黑顺滑的长发波浪般甩动……杜仲苦笑不已,他的自制力何时这么差过,不过是想一想身下就有了反应,待会还怎么下车?
深深吸口气,赶在马车停下之前按下了心头的绮念。
盛福楼,是专卖首饰的店铺,上下共三层。
刚踏进去,沁人的凉意扑面而来,易楚长长地舒口气,适才火热滚烫的脸色慢慢恢复成往常的平静,不由纳罕地问:「大暑天,里面怎么这样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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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娇医 卷四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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