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女生外向,易郎中无奈地叹息一声。
可想起自己本来叫辛大人也就是为这个,便也释怀,打开抽屉找出只半个手指般大的瓷瓶,「另外半粒给了阿齐,这是切开的那半粒,药性应该还在……说是服一粒可延续半个月的命,虽只是半粒,至少也能维持三五日。」
关键时刻,哪怕只能延续一日,也会会等来转机。
辛大人感激地接过。
易楚叮嘱他,「千万要随身带着,不可大意。」
辛大人看出她眼眸里殷殷的情意,当下取出怀里的荷包,将油纸包跟瓷瓶一并放了进去。
告辞出门的时候,易楚猛然冲过去扯住了他的袖子。
已近中秋,月色极好,明亮的月光照在易楚脸上,辛大人清楚地看到她眼中水光莹莹,心头又是一酸,脚步随即变得沉重,挪都挪不动。
她不想他离开,他也不舍得她。
易楚嘴唇翕动,好半天才细声细气地问:「明天是外祖母生辰,你来不来吃饭?」
明天,明天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可看着她缠绵的目光,辛大人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思量片刻突然转向易郎中,「我行李尚未收拾,今晚父亲让阿楚帮我整理一下可好?」
他改口叫他「父亲」。
易郎中一愣,待听完他的话,又是一怒。
下午他们已在一处厮磨整个下午了,回来时易楚的头发都是蓬松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没安分过。
现在他又想让易楚留宿,这还没成亲呢,成何体统?
「不……」易郎中开口就要拒绝。
易楚急急打断他的话,「爹……您答应了吧?」
声音细细碎碎的,可怜巴巴的,像只被遗弃的小狗摇着尾巴乞求主人收留。
好歹是要成亲的,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易郎中万般无奈地摇摇手,「去吧。」
易楚闻言,脸上顿时散发出耀目的光彩。
辛大人却平静得多,对易郎中施了一礼,「多谢父亲,我……」底下的话到底没有说出。
易郎中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他真对阿楚好,是绝不会乱来的。
月色如水水如天。
入了夜的街道空无一人,静谧安详。
清风徐徐,摇动路旁树木,枝叶沙沙,似情人间的低语。
辛大人握着易楚的手,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头搅动,搅得他既是心疼又是心酸。
易楚这个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跟着自己来?
一时想起她温柔地替自己梳发,又想起她坐在油灯前搓药丸时美好的身影。
自己何德何能,竟让她如此倾心相待?
辛大人叹口气,越发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汤面馆早已经打烊,从外面看过去,屋里一片漆黑。
辛大人抬手轻轻叩了几下。
有沉着的脚步声走近,悄悄地开了门,见到辛大人身后的易楚,那人愣了下,低声招呼,「易姑娘。」
看身影,那人长得很魁梧,易楚确定之前并未见过他。
辛大人轻声介绍,「他叫何魁,是面馆的铛头。」
易楚恍然,原来之前那么好吃的汤面就是他做的?
何魁将门闩上,仍是低着声音道:「他们都在院子里等着。」
辛大人点点头,牵着易楚穿过面馆进了后院……
后院里,聚集了十余个男子,或立或坐,见辛大人进来,齐刷刷地将目光投过来。
易楚窘迫得要命,早知道会有这么多人在,她无论如何不会跟他来。
辛大人却很淡定,仍是牵着易楚的手,将她带到书房,点燃了蜡烛。书房东侧有扇门,过去就是他的卧室。
「衣服都在衣柜里,你看着收拾,不用太多,够换洗就行。」辛大人将烛台放下,柔声道,「若是困就先歇着,我出去嘱咐他们一些事情。」
易楚乖巧地点点头。
辛大人眼底流露出笑意,俯身轻轻在她脸颊亲了下,转身走出门外。
易楚趁机打量了一下屋子。
陈设很简单,正中摆着一张木桌两把椅子,靠墙是床,对着架子床是衣柜,衣柜旁边挂了副远山苍松的水墨画。墙角另有个长案,摆着笔墨纸砚,靠墙则竖着十几本书。
床是架子床,月白色绡纱帐帘被银钩挂在两侧,石青色绣着苍松翠柏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褥单也是石青色,铺得很平整。
床头矮柜上放着本看了一半的册子,易楚拿起来瞧了瞧,竟是王右丞的诗集。
他竟然看诗集?
完全出乎易楚的意料。
他这般的人应该看《史记》或者兵书,再或者,账簿?
易楚想起外头长案上摞得整整齐齐的账簿,那应该是掩人耳目的吧?
念头闪过,易楚再度四下看了看,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就连那十几本书,细看上去似乎也暗藏着某种顺序。
一本厚,一本薄,再一本厚,然后两本薄……这样若是有人进来过,他就会第一时间察觉到。
易楚突然促狭心起,将两本薄薄的册子换了位置。
看着应该是没有破绽,易楚笑着打开衣柜。衣柜不大,只四层格子,上面两层是冬天穿的厚衣服,下面两层是夏天穿的薄衫。抽屉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袜子,还有几只式样普通的荷包。
易楚这才醒悟,他叫自己来收拾东西根本只是个借口。
他的衣服不管是冬衣还是夏衣都是清一色的鸦青色,而中衣全部是月白色,完全没有挑选的余地。
应该也是有的,因为有一身中衣是她做的。
易楚从冬衣跟夏衣中各挑了两身,一身是九成新,一身是七成新的;中衣带了三身,袜子带了四双,荷包带了两只,另外将自己做的鞋也寻了出来,然后细心地归在一处,等待辛大人过目。
收拾罢,易楚隐约有了些困意,却又不想睡,只斜斜地靠在床头的被子上闭目养神。
朦胧中,似乎有人进了屋,易楚一个激灵睁开眼,正对上辛大人温柔的眼眸。
「那些人走了?」易楚懵懵懂懂地问。
「还没有,」辛大人爱怜地拍拍她的脸颊,「皇上宣我进宫,我换件衣服。」
这么晚了还要进宫?
易楚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辛大人笑着宽慰道:「白天宫里耳目众多不方便,夜里进宫是常有的事,不用担心,至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了。」眼角扫一眼长案,又笑,「有两本书放反了,你倒是聪明,能注意到这些,」上前将易楚有意换了位置的书抽出来,仍按先前的顺序摆好。
见他果然第一眼就注意到异样,易楚心头更多了几分沉重。
这些年,是不是他每天都这么小心翼翼地活着?
这样也太辛苦了吧?
辛大人摸摸她的发,「别担心,你先歇下,别等我。」说完,也不知摸索到那处机关,就见墙面无声地移开,辛大人阔步走了进去。
已经见识到白米斜街宅院的暗道,易楚并不惊讶,只是愈加心疼辛大人。
每天这么忙碌,还要时时顾及到她,还有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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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娇医 卷三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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