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慌了,不敢相信方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没了气息。
院子里传来易郎中的声音,「顾大婶,药煎好了。」
易楚如闻天籁,一个箭步冲出去,「爹,快来,快来看看。」话到最后,已带了哭泣的颤音。
借着朦胧的天色,易郎中看到易楚罗裙上的血污,心知不好,赶紧将手里的药碗放在桌上,走到正房。
屋子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顾瑶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易郎中蹲下~身子,探了探顾瑶的鼻息,又摸摸她的手腕,沉重地摇了摇头。
「爹——」易楚终于忍不住哭泣出声。
易郎中对顾大婶道:「趁着还没走远,把衣服换了吧?」
顾大婶呆站着,眼珠跟凝滞了一般,动也不动。
易郎中叹口气,提高声音,「她婶子,该给顾瑶准备后事了。」
「哦?」顾大婶迷茫地看着易郎中,「是,天色不早了,该吃饭了,我盛饭去。」说着就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身子晃悠着就往地上倒。
易楚惊叫一声,伸手去扶已是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顾大婶摔在门槛上。
易郎中过去把了把脉,低声道:「没什么大事,顾大婶这是伤悲过度,一时刺激太过……缓两天就好了。」便说便掐顾大婶的人中。
顾大婶眼角有泪流出,却仍不愿醒来。
父女两人合力将顾大婶抬到床头,又把顾瑶抬到床尾。
两人瞅着相对躺着的母女,一时无言。
眼下顾琛去护国寺尚未回来,顾玮还不到七岁,顾大哥更是指望不上,竟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人。
易郎中叮嘱易楚,「这几天,你多帮衬着顾大婶……倘使有什么花费,不用样样找顾大婶开口……」从怀里掏出荷包,递给易楚。
易楚明白父亲的意思,眼瞅着顾家上下以后全都依靠顾大婶一人生活,以后必然会非常艰难,便点点头,却没接荷包,「我身上带着银子,等不够了再找爹拿。」
说话间,顾琛从外面回来了,扯着嗓子喊,「娘,护国寺的大师请来了。」
易郎中闻言,举步迎了出去。
易楚四周瞧了瞧,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外面易郎中温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顾家靠你支撑……遇事不可任性妄为,三思后行……振兴家业……抚育幼弟……」
夹杂着隐约的哭泣声,却听不到顾琛如何作答。
易楚就着灯光打开衣柜,准备找件衣服替顾瑶换上。
顾琛闯进来,先对易楚深深施了一礼,强忍着泪意道:「我姐屋里的衣柜放着她定亲时做的几件新衣,姐喜欢鲜亮,麻烦阿楚姐把她打扮得漂亮点。」
又走到床边对顾大婶低语,「娘,我知道娘的想法,看不见就觉得是假的,就觉得是场梦……可眼下大哥跟弟弟还要娘照顾,姐的后事还没办……总不能全都仰赖易先生跟阿楚姐……我没经过事,怕坏了规矩,让姐在那世都不得安生……」
才十岁的孩子,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易楚顿生感触。
只希望顾大婶也能听进去,能够为了孩子振作起来。如果总是这样不吃不喝地躺着,就是没病也会熬出病来。
易楚默默听了会儿,到顾瑶屋里,找出件水红色绣绿梅花的褙子,和月白色绣水红色月季花的罗裙。
先用水替她身上的血污擦掉,擦到脖颈时,易楚看到个寸许长的伤口。
难怪怎么样也止不住血,看来真是报了必死的心了,下手这么重。
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模糊了面前的一切。
许是耽搁久了,顾瑶的身子已经变得僵硬,易楚独自给她换衣便有些力不从心,不小心用力过大,一下子将她摔在床上。
顾大婶「腾」地坐起来,将顾瑶抱在怀里,柔声地说:「瑶瑶,摔疼了没有?娘给你呼呼。」对待婴儿般轻轻往顾瑶脸上吹了几口,转头看向易楚,「瑶瑶睡了,你轻点,别吵醒她。」
易楚噙着泪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帮顾瑶换上了罗裙。
因顾瑶是未出嫁的闺女,加上夏天天热,在家里不能停放太久,只过了两天,顾琛就商量了顾大婶准备发丧。
可是承办丧事的杠头不愿意抬棺,说堂堂男人,哪能抬个不洁的女子?
顾琛连连哀求,最后跪在杠头面前不起,杠头才勉强答应,「好吧,抬棺可以,但是工钱要加倍,另外我们每人添置一条红腰带,以避邪气。」
顾琛咬牙答应。
这两天易楚一直在顾家帮忙,听说此事,熬了个通宵,缝了六条红腰带。一边缝,一边咬牙切齿,恨不能将胡玫碎尸万段。
顾瑶终于入土为安,易楚松口气,寻个机会告诉顾琛,「你姐不让告诉你家里人,怕得是你们无凭无证找上胡家白白吃亏,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得让你知道,你姐是清白的,都是因为胡玫,她才背了这么个名声死去……眼下咱们虽不如胡家势大,将来却未必……」
「阿楚姐,我记住了,眼下我不会以卵击石,可总有一天我会替姐报仇,让那个胡玫生不如死。」说罢「扑通」一声跪在易楚面前。
易楚忙避开,「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轻易下跪。」
顾琛重重地磕了个头才站起来。
这次丧事办得极其简单,并无朋友上门吊唁,也没有亲戚前来安慰。
好在,顾家也不用宴客,倒是两厢得意。
顾瑶出殡那天夜里,却是落了雨。
雨点滴滴答答顺着屋檐的瓦当落在地上,声音单调而沉闷。
易楚累得要命,在雨声的催眠中,很快沉睡过去。
第二天起来后,发现院子里多了四只坛子。
易郎中道:「放在医馆门口的屋檐下,还有张字条。」伸手将字条递给易楚。
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两行字,「先生大恩,不敢或忘,今日暂别,他日再报!」
「是顾琛写的?」
易郎中点点头。
易楚匆匆赶往顾家,果然,大门上挂了把铜锁。
邻居说:「昨天夜里听到骡子叫,许是冒着雨走的……也难怪,出了这等丑事,周遭哪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易楚沉默着离开,只觉得心里像是压着铅块,沉甸甸地教她喘不过气来。
顾家人都走了,自然也没人替顾瑶做头七。
易楚在家里焚了纸、香,暗暗祈祷顾瑶在那个世间能够安康如意,早点再生为人。
连续几日,易楚闷在家里抑郁不乐,卫氏劝道:「生死皆有定数,没法强求……虽然眼下你们天人相隔,没准来生你们还能投胎到同一家成为姐妹。这样愁闷不乐,与佛法相悖。」
这其中的道理,易楚岂是不懂,只是心里恨意难平,可见长辈因自己担忧,她也只能强作笑颜。
这天,卫氏拉着易楚一同上街买菜。好巧不巧又遇到大勇,大勇推着独轮车,上面放了只大缸,乐呵呵地说:「东家吩咐养一缸荷花,顺便养几尾鱼,春天放进小鱼苗去,赶过年的时候就能吃了。」
易楚跟辛大人都喜欢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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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娇医 卷三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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