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姑娘要逆袭 下 第四章

  尽管顾之洲自己内心里也想弄清真相,他手上才要用力,顾念颐却游鱼似的滑了开去,她径直掠过顾之衡停在顾念兮跟前,这样的气势,倒彷佛她才是姊姊。顾念兮咬着嘴唇,不知什麽话会从她嘴里蹦出来,想想都教人心悸。
  「六姊姊,你有什麽话不妨亲口告诉我,我的身世……我是谁?」
  话毕都来不及逼问,手臂就教顾之衡拖住了,他把她向後拽,声音彷佛自喉咙口压出来,「跟我回去!」
  关键时刻顾念颐不是吃素的,这事早在前一回就埋下了根源,她今日又撞见是天意,若再不弄清楚怎麽对得起自己的运道,哪怕明知将要面对的不是什麽好事。她死死顿在原地不肯再移动,眸中楚楚望着他道:「是我想的那样吗?我的身世,我不是爹爹的女儿,我是娘和大伯……」
  「住口!」顾之衡的脸孔上突然狰狞起来,他素来是翩翩的风度,顾念颐骤然见哥哥如此,话也难以为继,眼眶里不知何时蓄起热泪,滚滚流下来。
  他的反应是最好的侧面印证,顾念兮果然就是那个意思了。她觉得这个世界恐怖极了,亲人忽然之间全然颠覆,颠倒了她整个世界,而她的娘,她虽然不曾得见但一直敬重珍视的娘,居然与大伯私通,置爹爹於何地?这在世家里是如何的罪孽,她是娘的女儿,自然没有资格置喙,然而……
  顾念颐脑海里翻江倒海,她力竭蹲下去,也不是想哭,只是看着周围晃动的人影,他们的声音她一个字都听不分明。她不再是自己曾引以为傲的身分了,甚至没有资格做太子妃,还有须清和……他尚不知晓她的身分,幸好他不知道,他知晓了,看她的眼神也会变吧,彷佛此刻六哥哥的眼神,到底不似往日纯粹了,依稀夹带着什麽。
  她像是猛然被隔离在世界之外,这样的身分只有她一个人,他们都不是,即便他们都是她的亲人。过去总弄不懂爹爹和哥哥对自己冷淡疏离的原因,如今身处其中轻易便瞧明白了,这份明白她却承担不起。
  她失去了同父同母的兄长,在二房是尴尬的存在,在大房亦然。顾念颐绕过他们,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她觉得自己也不在乎这些了,是不是最亲厚的兄妹、有没有人真正在意她,都不重要了。
  天上云层稀而薄,日光热辣辣照射在身上,热意蒸出满头的汗水,顾念颐擦擦汗,木然地仰头看天穹。方才大伯便是如此仰面望天,他看到什麽了呢?
  她一直是个听话守规矩的孩子,父兄的忽视没有击垮她,继母的冷漠她不在意,而今现实的残忍却压得她脊梁颤抖。天空的蓝越来越浅,越来越白,某一个瞬间化作一道白光,她蹙眉执着地望着,倏地眼前晕眩栽倒下去。
  只感觉一个臂膀在身後接住了自己,顾念颐没有晕倒,只是潜意识里厌世的情绪作怪,她闭着眼睛不想动,哪怕自己就这麽一觉睡死过去也是好的,醒来後春光明媚,娘坐在窗前绣花,窗缝里桃花灼灼,迎风飘落的花瓣里哥哥和爹爹在院中对弈,间或有爽朗的笑声传进屋中……都是奢望,从前是,现下连想都不敢想。
  顾之衡把顾念颐搂了搂,顾之洲仍怔然,他忖了忖,道:「你们先去屋里见老太太,什麽也不要说,更不要露出异样,至於念颐……只说她这几日身子不适,被我路上碰见送回去了。」
  顾念兮咬着唇还要说什麽,顾之洲看她一眼,颔首道:「我们知道了。」不觉看着顾念颐蜷缩着躲在顾之衡怀里的模样,心头绞了绞。
  他有什麽可说呢,事实既然是如此,他们要做的唯有接受此一条路可走。只是苦了顾念颐,她与他不同,她自幼便是个坚强乐观的孩子,纵然父兄不待见,却也没教她养成个阴郁的性子,如今真正的身世揭开,父兄似乎都换了人,娘又……
  受伤的小兽只能独自舔舐伤口,外人介入不了。顾之洲不再看顾念颐,转身便走,屋里老太太那里不好耽搁太久,他还得进去遮掩,想来长辈们苦心遮掩十数年,并不希望他们知晓。
  顾念颐躺在床上,两眼无神望着帐顶,屋里的骚动在顾之衡的气势下强行熄灭。
  几个丫头都退出去,他在床前站定,高大的人影投下灰长的影子,顾念颐不想见到他,她连自己也不想见到,拉着被子渐渐蒙住了脸。
  顾之衡看着那一块凸起,她彷似没有呼吸,「你要把自己闷死吗,这样能解决什麽问题?」
  石沉大海,她不做反应,他对她从没有好言好语,一时竟不知如何待她。便是要安慰,他却难以启齿,谁又来安慰自己呢?
  「你已经十三岁,难不成还把自己当作个孩子吗?」顾之衡去拉被子,她没有抵抗,白生生的小脸露出来,眼瞳碌碌地转向他。
  这一眼,铁石的心肠都要化作绕指柔,顾之衡心防筑起的厚壁响起崩塌的碎响,他手指动了动,背回身後,沉声道:「爹爹面前不要曝露出来。他从来嫉恶如仇,当年连看我的眼神都是满满不愉,既然能疑心我的出身,遑论是你。」
  顾念颐眼睫颤了颤,肤白若雪,蝶翅一般的剪影越发惹人怜爱,揪着被角沉默不言。
  过了良久,她唇畔抿出个细弱的笑弧,「哥哥,你以後一直对我这麽好,好不好?」她对他有执念,从小就有的执念,如果爹爹那里指望不上,那麽眼下即便是同母异父的兄长,她也会像落水的人抓紧浮木一样抓住他,寻得一丝慰藉。
  难得心有灵犀,尽管不擅长,顾之衡还是僵硬地帮她掖掖被角,手指偶然碰到她的脸,他顿下来,轻轻抚了抚,「待青花大缸里的冰块融了便不要缩在被子里了,免得闷出毛病来。」
  被子其实很薄,顾念颐垂下眼,既不点头也不说话。顾之衡坐了一会子,以为她睡着了便要起身离开,谁知她不知是什麽时候拽住了他的衣带,牵一发动全身,他忙拉住,回头带着三分疑惑看住她。
  「哥哥,你小时候是不是讨厌娘?」她若有所思,嘴唇微微启合,「现在仍旧讨厌吗?她已经不在了,我都不曾有机会见到她。哥哥,娘亲欢喜的人是不是爹爹,还是难道是大伯吗?」
  顾之衡的面色冷下去,他听不得她碎碎念上一辈的肮脏事,眼前不自觉出现娘和大伯在一起的场景,眉头紧紧蹙起来,不屑地道:「便是喜欢大伯又如何,身为女子,莫要忘了自己的夫君是谁……」他忽然想起什麽,眼神一利望着她,一字一顿地道:「顾念颐,你明白吗?」
  「明白……什麽?」她两眼闪烁,「哥哥说的什麽,显是误会了,我与承淮王殿下并不相熟,不过是……略见过几面、说过话,除此外再无瓜葛。」
  顾之衡勾了勾嘴角,「每一句都像是在骗我。」
  他估计不信,双目如炬,一看就不好唬弄。只是他约莫是不想同她计较,开口道:「没有瓜葛便好,你这里不能出差池。爹爹将你的婚事看得极重,这也是你表现的机会。」
  顾念颐咕哝了句,顾之衡看在眼里,便换了副声气与她道:「如今家中的光景你也看到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宫中圣躬欠安,太子继位是眨眼的事,这样关键的时候,你要出岔子给家人添堵吗?」
  她又拉着锦被盖住了脸孔,只有额角露在他视线里,须臾,被子里传出瓮瓮的声响,「哥哥多虑了,这事……我一早便拿好了主意,不会教你们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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