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满意的时候时常称呼她全名,顾念颐已经习惯了,甩了甩手上残余的水渍,便也二话不说,转身按着原路走回树林里。
她的背影彷佛林中招摇欲坠的绿叶,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住她,现实中的不作为和无能为力都教他对自己生出厌弃。
始终是他小觑了太子,只道太子失去陆氏後自此便要一蹶不振。诚然他确实如此,政事上早教皇帝失望透顶。至於私生活,太子东宫里收集回来的「陆漪霜」有多少,宗室里谁人不知,皇上却因圣躬欠安,对太子的管教渐次有心无力。
便是这样一个外表表现得糊涂度日的太子,暗中防备着与自己亲近并且是残疾之身的他。太子发现他对她的心思,继而决意封顾念颐为正妃,难说这其中没有藉以牵制的意思,毕竟比起麒山王而言,他腿有残疾,无法坐上皇位,娶了顾念颐,这个弟弟的心便走不远,也只能对他俯首称臣。
身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野草被踩平了,簌簌喑哑的声响。顾念颐心头一怦,下一息便教须清和拉住手臂扯了过去,他捏得很重,用这样的大力道竟似乎不在意她痛不痛。顾念颐扭着腕子挣脱几下却不能挣开,气红了脸道:「这样有意思吗,我已经不喜欢殿下了,望您自重,不要徒徒让人困扰。」
他掖着眼角向侧边偏了偏头,「你为什麽这麽固执,我什麽也不要求,只要你心里装着我,等我,很困难吗?」
越性儿说手上动作越大,顾念颐呼了声痛,恐吓他道:「你再这般我便要叫人了,太子就在这左近,你想让他看看他的好弟弟是怎样一个『残废』吗?你就是这样气势汹汹,追过来抓住别人,想捏断人家的手……」
她知道他的秘密,似乎在今後理所当然便有泄漏予太子的可能。
须清和忽然撤手,眸光复杂地望着顾念颐,她对他狠心,对自己亦狠心,她怕麻烦,索性快刀斩乱麻,试图自此和他成为相见不欢的陌路人。
他往後倒退一步,顾念颐忙把手缩回,惴惴觑他一眼,转开身拔腿就跑了。
方元从别处走出来,想说点好听讨巧的话儿讨殿下开心,然而话到嘴边却不是这麽回事。他是想到了寻找与先太子妃陆氏相像之人一事,丧气不安地道:「殿下……着实是再寻不着了,往日能有几分相似的,早便教太子搜罗了去,如今一时有几个,也不能肖似到那般出神入化的地步……」
须清和瞥他一眼,刀刃一般锋利的眼神,方元腿软险些就地跪倒下来。听王爷寒声道:「你并不曾将我的话当作一回事,适才你所说,也正是你一直以来所想。」他负手走出树林,沿着小溪边沿缓慢地踱,「确实,现今症结早已不在陆漪霜。」
即便把一千一万个相像之人送至太子身边怕也是徒劳吧!须清止目下认定了顾念颐,自己同他本质上有何差别,不过是须清止在顾念颐面前装得道貌岸然,而自己至少同她一处时并没有伪装,是这样的自己教她生出退惧之意吗?
可是他没有退路了,皇帝缠绵病榻,於太子一派而言驾崩指日可待,过去还不觉得,如今看来一旦太子即位,非但麒山王,只怕连他也是落不着好的。
昔年太子夥同麒山王对他诸多暗害他未敢有一刻忘记,卧薪尝胆这些年,为的是教这天下臣服,是这储君之位,现在,还有顾念颐。
却说顾念颐这头,太子已经不在了,海兰等得稍许有点久,但由於顾念颐走时她未曾留意,是以只能站在原地乾等,好不容易见姑娘回来了,赶忙儿迎上去,「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怎的去了这样久?」
顾念颐垂头耷脑说没事,海兰不信,一头走一头问,她没法子,只好把同须清和的来去告诉了她。
海兰初听惊讶,後来倒也认同她的做法,「姑娘不是个糊涂的,这样果然极好,虽说眼下会难过,但如今若是不做个了断,难道还真要在嫁与太子後再与承淮王来往?他们是兄弟、是手足,姑娘切不可意气行事,成了那种女人,世人的嘴可不饶人,光是口水也能把人淹死。」
「我知道的,所以……所以走的时候没有回头看他,日後都不会再记挂他了。」她握了握拳像在给自己鼓气,只是面上难掩落寞。
回程的路上顾之洲策马在马车旁边,顾念颐就问起他和公主的情况,顾之洲倒是坦荡,笑笑道:「不过与公主在庵前走了走,公主虽年长於你,性子倒比你可爱几分。」
顾念颐语塞,听哥哥话里意思他对公主想必颇为满意,便探手挑开窗帘道:「才和人家处了一会子,我这个妹妹在哥哥心里面马上就没地位了。」她喟叹着。他在马上观她窗前的小脸,却见她温温笑了起来,「真羡慕嘉娴公主,她仰慕哥哥,哥哥对她亦不乏好感,上有皇后娘娘作主,下是门当户对,没有忐忑,轻而易举便好走在一处了。」
顾之洲一手绕了绕马鞭,过了一时道:「没有好感,处着处着便有了,人不是生来便知道喜欢谁的,念颐和太子,你们是命里的缘分,日後拜过天地结为连理,生生世世都在一起,自然而然的,你便离不开他了。」
他是听出她的口风,拐着弯地让她打从心底里接受赐婚一事,顾念颐却把最後一句听进心里,迷惑地问道:「成亲之後,我便离不开夫君了吗?」
顾之洲何曾成过亲,他说的也是从自身角度出发,男人嘛,自然对女人有占有慾,何况是自己的妻子,顾念颐这样问,他想也不想就说道:「这是自然,成亲後朝夕相对,夜里同床而眠,吃睡皆是在一处,如何离得开。」
几句话说得顾念颐连连点头,她放心了些,害怕自己对须清和有执念,不过要真如哥哥所言便好了,她一直都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否则一生这样漫长,碌碌的光阴,她对太子没有感情,只惦念另一个触不到的人,该是多麽寂寞钻心。
回府後,顾念颐摘下帷帽,里面沾血的衣裙露了出来,屋里几个丫头免不了一番询问,终是海兰搪塞过去,这便揭过不提。
过了几日是休沐日,大老爷、二老爷都在家中,早起都去老太太院中请安。顾念颐现今在家中地位一下子超然,过去虽也好,但绝没有好到这般地步,她走到哪里大家都神情尊敬,大厨房里三不五时也自贴钱把好吃的送去她那里。
对此顾念颐处之泰然,六姑娘和十四姑娘却不是。顾念芝尚是小孩心性,她便言语中有些冲撞顾念颐也不与她计较。奇的是素日莲花一般的顾念兮,她如今简直不像是她了,她的眼神阴冷湿滑,教人背脊发凉。顾念颐从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因此上,只能把顾念兮的反常归结於她抢了顾念兮的太子妃之位。她又何尝不想还给顾念兮呢?
夏日的清晨已经很热了,阳光透过枝桠落在乾燥的地面上,铜钱大小的光斑看得久了,令人一阵眼花。
顾念颐迈进老太太院里,大老爷正顿步停在树下,他望着天空,不苟言笑的人站在那里,常年都是庄严不容人靠近的气场。
「大伯,您在看什麽?」偏偏她自发挪了过去,仰面也往天穹上眺望,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日光下显得亮晶晶的,「许久不曾见到大伯了,念颐有点想您。」
大老爷微微一怔,似才注意到她。低头看,发现她长高了不少,年轻稚嫩的面庞,隐约有故人的影子,「大伯?」五根细白的手指在他眼前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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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姑娘要逆袭 下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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