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便敷衍地笑笑,「少不得住上三两个月,吴夫人喜欢阿齐的性子,家里还有两三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子,要是玩上瘾了,一时半会儿且不能回来。」
上次吴峰来接易齐,就是用吴夫人做的幌子。街坊四邻都知道易齐得了贵人青睐,要去享一阵子福。
这已经是极好的安排,至少保全了易齐的名声,还给她留了条后路,以后若是在郡王府待不下去,还可以回易家。
一转眼,到了清明节。
天气转暖万物复苏,柔和的春风吹绿了柳梢的嫩叶,也吹红了春水河畔的桃花。
柳叶跟着吴嫂子去春水河玩了一天后,回来大发感慨,「一大片全是粉色的,足有十里地,风一吹花瓣纷纷往下落,跟下桃花雨似的。河边种着柳树,很多公子在树荫底下吟诗作画。」脸一红,声音压低,「还有公子跟小姐一起出去玩,我看到他们拉手了。」
易楚打算给父亲做件春衫,正低头描花样子,闻言解释道:「这个时节男女可以结伴出游,但还是得避着点嫌疑。那些敢拉手的,多半是已经定亲的未婚夫妻,就跟上元节的情形差不多。」
柳叶了然地点点头,又问易楚,「那么好的风景,你怎么不去玩玩?我看你整天不出门。」
易楚自然不好说是被父亲禁足,就道:「刚退亲,想必外头还有闲言闲语,倒是避开些好。」
柳叶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说法,脑海里忍不住又浮现出春水河边藏在花树间偷偷摸摸拉着手的男女,脸上红了红,有心打听一下胡二,又怕被易楚笑话。
转念想到易楚也曾拜托自己去汤面馆送东西,她有把柄在自己手里,自己还怕什么,反正就当闲聊说起来呗。
而且,易楚也不像随便乱讲话的人。
主意打定,就状似随意地问:「阿楚姐上次做的清水丸子很好吃,你都是从哪里买猪肉?」
易楚不疑有他,笑着开口,「你也要做丸子?附近卖肉的有一家,一家是晓望街尽西头姓张的屠户,另一家就是杏花胡同姓胡的。我们家的肉大都在张屠户那里买。」
「姓胡那家不好?」柳叶目光暗了暗。
「不是,胡二人实诚,从不在秤上动手脚,有时候三厘两厘的零头还都给抹了……我爹是觉得不好占人家便宜才不去的。」
柳叶复欢喜起来,憋在心里的话转了好几转,才说出口,「胡二看着年纪不小了,应该成亲了吧,怎不见他娘子出来帮忙?」
易楚笑道:「还没成亲哪里来的娘子?胡二今年应该二十一,年纪是不小了。」
「那有没有说亲?」柳叶按捺不住,脱口问道。
易楚敏锐地听出她话语里的急切,目光在柳叶脸上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柳叶羞红着脸低声道:「我偷偷听我娘曾跟我姐提过,给我在京都留意着人家……我姐也说,得找个实诚的。我见过胡二两次……」磕磕巴巴地把两回见面的情形说了说。
易楚见她信任自己,这种事也不瞒着,便也坦率地说:「胡二虽然粗了点,但品行好,性情也不错,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不过他家的事,比乱麻都难缠。娘亲没什么心眼儿,父亲宠着小妾,上头还有个瘫痪的祖母……虽说已经分了家,可一旦有什么事情,总还是枝叶相连的一家人,保不准会找到胡二头上。」
详细地把胡家人的品性说了遍,又指出与胡家结亲的好处与坏处。
到最后,才郑重地说:「咱们女子不比男人,说亲时一定得慎重点,千万别像我……回头你考虑一下,再跟吴嫂子商量商量,亲姐妹之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柳叶感激涕零地走了。
易楚看着面前描了一半的花样子,脑中突然浮现出柳叶描述的情形——在云霞般的桃花林里,公子摆脱贴身侍候的小厮,寻到了相思已久的心上人,隔着花丛偷偷地看。姑娘见状,羞得面如桃花,假借丢了手绢支开了丫鬟。两人隐在绚烂的桃花树下,偷偷地勾了勾手指。
不由低叹,今生今世也不知有没有机会与辛大人同游桃花林。
若是一同出游,辛大人那么大胆,定是不甘心只这么拉拉手。
想起之前,他像抱婴儿般抱她坐在他腿上,嘴唇贴着她的耳畔低语,如同屋檐下呢喃的燕子。
易楚脸上浮起甜蜜的笑意,目光温柔如水。
好半天回过神来,易楚瞧瞧屋角的更漏,怅然地叹口气,准备去厨房做饭。
刚走出屋门,就听到医馆门口传来「吁——」一声,有人勒住了马,又听有人说,「这里就是……」
声音很熟悉,赫然就是心底惦念的那人。
易楚情不自禁地掀开夹棉帘子探头向外瞧去,刚好看到父亲撩起袍摆当地跪了下去。
竟然行这么大的礼!
是被逼无奈还是……
易楚大惊,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外,见父亲已被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扶了起来。父亲垂首站在老妪身旁,神情甚是恭谨。
这人是谁?
易楚心生不解,视线很快地被站在马车旁正在往外搬东西的高大身影吸引住。
辛大人眉若墨染、鬓似刀裁,眼神幽黑深亮,穿一袭鸦青色细葛布直缀,腰间束着条同色的丝绦,丝绦尽头缀着块婴儿手掌般大小雕成蝙蝠形状的白玉。
整个人儒雅沉稳,透着股洗尽繁华的质朴,却又隐隐流淌出丝丝锐气,让人不敢小觑。
辛大人坦然地由着易楚打量,心底的柔情如同微风吹过的稻田,一浪接着一浪,绵延不绝。
易郎中与老妪寒暄几句,眼角瞥见易楚,忙唤道:「阿楚,快来见过你外祖母。」
原来是外祖母到了。
易楚想到父亲行的大礼,也提着裙子准备跪下去,谁知刚曲膝,便被老妪拉进怀里,嚎啕大哭,「我的琇儿啊。」
易楚被哭得不知所措。
便有个清朗的声音道:「娘,快进去吧,在大街上哭哭泣泣,被人看了笑话去。」
易楚回头看,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瘦削,穿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眼神明亮中透着与年龄不怎么相符的深沉。
卫氏这才反应过来,一手牵着少年,一手牵着易楚,在易郎中的引领下进了客厅。
辛大人与大勇将马车上的行李搬到正房门口的石阶上,便要告辞。
卫氏见状,颤巍巍地出来招呼,「杜公子,你忙碌这半天,进来喝杯热茶。」
辛大人扫一眼低头恭立的易楚,又扫眼神色阴晴不定的易郎中,笑道:「老太太,今儿你们一家团聚,我都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给您问安。」
卫氏感激地说:「这一路承蒙公子照顾,否则我们娘儿俩老的老小的小,还指不定能不能走到京都。明天公子一定来,婶子给你做常州菜吃。」
少年也朝辛大人长揖到地,「卫珂代母谢杜大哥高义,明日家母必备酒水答谢,还请杜大哥切莫推辞。」
一个自称婶子,一个口呼大哥。
辛大人面颊发僵,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又偷眼去瞧易楚,看她唇边盈盈笑意,知道她定是取笑自己,心里一阵气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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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娇医 卷二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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