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娇医 卷二 第十七章

  搜出来的这件衮服又格外华丽,面料是孔雀羽刻丝,里子是明黄色方目纱,衣裳上绣的龙、日月星辰等十二章纹饰均为金线配着上好的丝线绣成,其余蔽膝、革带、大带、绶等配饰一应俱全。
  皇上不怒反笑,「太子这是等不及了,连登基的礼服都备好了。」
  太子自然不肯承认,只说是被人陷害。
  初一夜里,辛大人匆匆离开就是奉命去太子府邸搜寻忤逆的证据。
  其实不管是几位王爷或者是将相王侯,不搜则罢,只要搜了有几人是干净的?
  辛大人对东宫的事有数,除了搜寻证据之外,另将人员都看管起来,财物也贴上封条不许动用。
  查出来的证据除了贪墨的大量民脂民膏,还有太子与朝臣勾结的书信,顺藤摸瓜又牵连了好几家权贵在其中。
  就连上次武云飞被弹劾之事,也出自太子的手笔。
  景德帝大怒,不顾春节开印图个吉利,颁发的第一道圣旨就是褫夺东宫太子之位,贬为庶民,与东宫其余众人都羁押在西郊农庄里,终生不得擅离。
  一石激起千层浪,宫外,权贵们人人闭门不出生怕祸及自身。
  而宫内,表面看上去平静,实则更是风起浪涌。早几天除夕夜伺候楚昊的宫女被人发现莫名其妙地死在井里,接着柴薪司死了两个小太监,再然后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太监离奇消失。
  一时,宫内宫外都不得太平。
  辛大人忙得脚不点地,查证好几天,将证据摆到了御书房的案前。
  除夕那天给楚昊用的炭并非银霜炭,香也不是上等的沉香。
  在家宴上,楚昊被人劝着吃多了酒,回到住处后,别说醒酒汤了,连口热茶都没有。桌子上就半壶冷茶,还不是上好的茶叶。
  楚昊是奢侈享受惯了的,不免斥责了当值的宫女太监,顺带着数落用的炭、香不好。
  事情便由此而起。
  太子是景德帝在潜邸时王妃所生,只是王妃没福,没等到皇上登基就故去了。
  景德帝即位第三年,朝臣多次上折子,称后宫不能无主。景德帝顺应民意,册立了皇后。
  皇后比景德帝小了近二十岁,景德帝颇为宠爱自己的小妻子。
  皇后生了两个儿子,一是未等及冠就早逝的五皇子,还有一个就是年纪最幼的七皇子晋王。
  晋王的封地在山西,可皇后已经痛失一子,不愿再让儿子离京。加上景德帝对幼子格外偏爱,故此默许了皇后此举。
  能在后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除了皇后,没有第二人。
  负责带人去东宫的陆源又是皇后的表侄子。
  皇后这番举动又是为了谁,只能是晋王。晋王现年二十七岁。
  景德帝黯然神伤了许久,沉声道:「许是朕活得太久了,这一个个都等不得,巴望着朕早死呢。」
  辛大人突然露出丝笑意,「那皇上索性更要多活几年,这样才能看得清楚,顺带着也气气他们。」
  这话说得有些僭越,可又实实在在地说到了景德帝的心坎里。
  景德帝一扫适才的颓废,豪情万丈地说:「子溪所言不错,朕就再活三五年……回头查查晋王。」
  辛大人点点头,开口问道:「大查还是小查?」大查就是往深了查,把晋王日常言行、结交官员,以往行迹都摸个透,小查就是查看表面,有没有胡作非为欺压百姓的劣行。
  景德帝毫不犹豫地说:「彻查!」
  辛大人明白,晋王恐怕与皇位无缘了。
  出了御书房,辛大人在甬道上站了站。
  甬道旁种着十几株梅树,白梅的花苞已经肿大,指日便可绽放,而绿梅却连花骨朵都没有一个。
  辛大人低声道:「好看的花总是开得迟,你开这么早又有何用?」伸手掐下一朵白梅花苞。
  身后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有个小太监小跑着过来,见到辛大人,连忙行礼,「奴才正要往忠王府宣世子进宫。」
  辛大人笑笑,将手里的花苞递给他,「记得忠王府也有一片梅林,问问世子,梅花开了不曾?」
  小太监恭敬地接过花苞,「奴才记得了,一定把话传到。」
  辛大人整整身上玄色的长袍,施施然离开。
  景德三十五年的春节波谲云诡离奇诡异,上元节那天,景德帝突发奇想,准备夜里亲自到东华门外观灯。
  本来,因为太子以及好几家勋贵被抄斩,京都的王侯人家兔死狐悲,没心思张罗,也不敢张罗,怕风头太盛被人惦记上。
  没想到皇上发话要观灯,这下子众人立刻活泛起来,忙不迭地搭建花棚,将早就准备好的花灯一一挂出来,力争博得君心一悦。
  尤其景德帝威严之余颇有几分才气,往常年看到哪家的灯出彩,喜欢留点墨宝稍加点评,或者赏赐点东西。
  这个人人自危的时节,若能讨得皇上欢心,不啻于吃了粒定心丸,或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夜里,天上明月高悬,地上华灯燃放。
  景德帝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保护下,站在马车上巡视花灯。
  辛大人穿一身大红色飞鱼服随侍在景德帝身边,花灯映着他脸上的银色面具,比天上的明月更闪亮。
  行了约莫半刻钟,景德帝喊声「停」,马车稳稳地停在一处花棚前。
  花棚搭得不算高,才两层,却是非常精巧,梧桐木的框架,四周糊着白色绡纱,中间点着灯,照得棚子里亮如白昼,比别处更亮几分。
  辛大人细细打量一下,原来花棚四周缀着银箔,银箔反射了光线,自然加倍明亮。
  皇上的马车一停,花棚里丝竹声顿起,接着一声娇滴滴脆生生的「酒来……」却是演着贵妃醉酒的折子戏。
  紧接着,雪白的台子上走出位美人,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披着软纱披帛,体态轻盈,容色夺人。
  再细看,这花灯美人发如云堆,面如敷脂,眉眼口鼻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美好。寒风透过绡纱,扬起美人的纱衣与披帛,远远望去如仙子下凡。
  景德帝脱口称赞,「走马灯做到这种地步,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邵广海已打听到花棚的主人,将他引至御前。
  来人约莫三十五六岁,长得丰神俊朗,穿一袭宝蓝色锦袍,外面披着貂皮大氅,大氅瞧着有些年头了,风毛不那么齐整,可看上去仍是一派富贵。
  来到车前,不等小太监递上蒲团,那人忙不迭地跪倒在地,「臣杜旼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辛大人双眼眯了眯,他的叔父,杜旼终于沉不住气了。
  景德帝瞥一眼辛大人,慢悠悠地问:「杜爱卿在何处当差?」
  杜旼朗声回答:「臣在晋王府长史司任审理。」
  景德帝面上显出几分疑惑,看向邵广海,「这杜家是……」
  这片区域,只有王侯伯爵以及三品以上官员才能设花棚,王府审理是正六品官员,按官阶是没有资格搭建花棚的。
  邵广海在旁边解释,「……是信义伯的次子,当年明威将军的弟弟。」
  景德帝恍然。
  当年明威将军是信义伯世子,他死后,信义伯没有来得及另立世子就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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