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完全能够想象得到,那么繁盛的芍药花败落,杜俏的心情会是如何的惆怅,尤其这花还是她娘亲最喜欢的花。
只是,事过境迁,想再多也没有益处。
易楚柔声相劝,「拿了画过来本想是让你安心,不想却引得你伤悲,倒是我的不是了。」
杜俏渐渐止住泪,将画仔细地叠好,收在抽屉里,问道:「你怎会认识我大哥?」
易楚闻言顿了下,最初见到辛大人是他搜寻赵七公子,找到了医馆,当时自己还差点命丧他手。
可这话却不好说出口,只含含混混地回答,「是在医馆认识的。」
杜俏当即听出了不寻常。
大哥十几年隐姓埋名,连自己都不能相见,却对易楚实话相告,莫非……转念又想,易楚已经跟他父亲的学徒定亲,想必两人之间并无纠葛。
她隐约记得,那个俊朗如皎皎明月的少年,是如何的眼高于顶,只要不是他的东西,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有次祖父得到块鸡血石,她喜欢上面如云霞般的纹路,跟祖父讨来随手把玩。大哥正学刻印章,也看上这块罕见的羊脂冻,明明喜欢却睥睨地望着她,「以后我会得到更好的,比你这块还好。」
果然,没几个月,家里管事千方百计淘换到一块兰花青的青田石。
大哥花费了好几天给自己刻了个印章,不着痕迹地与荷包、玉佩等杂在一起系在腰上。
当时娘亲笑着跟赵嬷嬷嘀咕,「仲哥儿到底年岁还小,明眼人谁看不出这是在显摆。」
赵嬷嬷奉承道:「大爷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换成别人家孩子,早就四处嚷着炫耀了。」
那阵子杜俏已经不喜欢自己的鸡血石,而是看上那块青田石了,可大哥已经刻成了印章,她委屈得要命,去向娘亲诉苦,就听到娘亲跟赵嬷嬷说了这番话。
说罢,娘亲还把杜俏训了一顿,所以她的印象格外深刻。
杜俏对杜仲的印象,仍停留在十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彼时,只要他看上的东西,总有人会捧着献到他面前。所以,他也不屑伸手去要或者动手去抢。
可是经过十年的磨砺,辛大人早就明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想要什么得靠自己去争取。
就好比,他认定了易楚,不管她定亲也好,成亲也罢,他总会义无反顾地带她走。
杜俏自是不知道她兄长的心思,趁着熬药的时候,又提出认义妹的事情。
易楚说的很实在,「我也觉得跟夫人投缘,只要夫人有什么驱使,我必定义不容辞,可要是认干亲还是算了。不说别的,就我家的情况跟夫人实在是走动不起,一次两次还好说,时候久了,未免有闲话传出来,说我攀附富贵或者说夫人拿府里的银子贴补穷亲戚。不管真相如何,人都喜欢按照自己的想象来推测。现在我家只我爹和我们姐妹,以后成亲,还有婆家一大堆人,总有喜欢钻营投机的。到时候,我们两人都是难办。」
人心的叵测与善变,杜俏岂会不知,又听易楚想得通透,不免叹息,「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了。不过有句话放在这里,以后但凡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能帮我就帮,不能帮我也能替你开解一二。」
易楚莞尔谢过。
少顷,药熬好,易楚服侍杜俏喝完药,嘱咐画屏,「药得过上一刻钟才起效,让夫人先躺着养养精神。过会下腹会痛,没关系,能忍就忍,忍不住了我给夫人用针。你陪着夫人,我去看看东西准备得如何了。」
东西都放在暖阁外间,一大摞干净的细棉布、温热的开水、切成薄片的人参……易楚认真地过了遍。
门口传来「笃笃」的拐杖声,林乾阔步而入。
他罕见地穿了件宝蓝色锦袍,头上墨黑的长发用玉冠束起,身材颀长高大,宽肩阔背,一双黑眸深似寒星,虽然拄着拐杖却丝毫不改他尊贵威严的气势。
易楚屈膝福了福,「夫人已服了药,此处多有不便,请侯爷去别处候着,若有事情,我会及时告知侯爷。」
林乾四下看了看,锦兰守着炭炉,炉上水刚沸开,咕噜噜冒着泡;素绢在剪细棉布,每条剪成三尺多长,再叠成方形;长案上坐着暖窠,有鸡汤的香味缕缕散出……看起来确实没有他站的地方。
正要离开,画屏自内间出来,「易姑娘,夫人疼得很,可又忍住不说,要不您进来瞧瞧?」
林乾闻言,回身便往内间走。
易楚忙拦着他,「侯爷,您若是进去,只能多添麻烦。您在旁边看着,我怎么给夫人施针?」话说得极不客气。
林乾脸上怒气渐起,却是止住脚步,自顾自寻了把椅子坐在内间门口。
杜俏看样子确实极疼,脸色惨白得不成人样,额头满是黄豆粒大的汗珠。赵嬷嬷不时拧着温水帕子替她擦汗,也是忙碌得一脸细汗。
易楚温和地说:「不用忍着,喊出来能轻快些。」
杜俏断断续续地问:「侯爷……在外面吗?」
「嗯,就在门口坐着。」
「我能忍,」杜俏身子哆嗦着,重重喘口气,看着画屏,「让侯爷去书房歇着。」
画屏一跺脚咬牙出去了。
易楚掀开薄被,见已有紫黑色的血流出来,又伸手摸了摸杜俏的腹部。
杜俏忍不住哎哟一声,双手紧紧抓住身下铺着的棉布。
紧接着门口传来林乾的喊声,「怎么回事?夫人怎么样了?」
杜俏疼得无法开口,易楚顾不上回答,左手按住杜俏腹部,右手慢慢往下顺,一边顺一边安稳她,「已经下去不少,很快就出来了。」
杜俏虚弱地点点头。
易楚在暖阁忙得不可开交时,钱氏正在宁静斋跟林老夫人说话,「……这些时日表嫂似乎跟我生分了似的,下过两次帖子,表嫂都说身子不好,是不是有了?」
林老夫人笑眯眯地说:「我估摸着是,先前你大表哥就说你表嫂身子不爽利,头七八天还叫了方太医来诊脉。我瞧着方太医脸上笑眯眯的,问他他却不说。想必是时候还短,不能确诊,你大表哥也不敢惊动我,怕我空欢喜一场。我先假装不知,等确诊了再说。」
「原来是方太医诊的脉,方太医的脉息可是一流的好,近些年年纪大了,寻常人家难得能请动他,倒是还来咱们府里。」
林老夫人颇为自得,「都是几十年的老相识了,当初你姨父就找他看病,我怀乾哥儿也是他把的脉。还别说,别人我不怎么相信,就信得过他。」
钱氏目光一转,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来,「刚才在府门口看见个姑娘,年岁不大,听说来给表嫂看病。我还寻思咱们府里换了大夫,不过这行医的女子倒是难得,也不知师从何人?别是什么……游方郎中才好。」
林老夫人霍然变色。
古往今来,内宅妇人最忌讳与道婆、牙婆以及药婆稳婆等人结交。她们出入内宅不知挑唆了多少良家妇女闺阁少女做出不清不白之事。
林家门风清正,向来不许这种人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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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娇医 卷二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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