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娇医 卷一 第二十一章

  易楚叹口气,将荷包收进抽屉里。
  安安生生地过了几天,这日易家破天荒地来了两位女客。
  一位是年轻少妇,穿着靛蓝色素面杭绸褙子,草绿色绣海棠花湘裙,头上斜插两支丁香花簪头的金簪。身材纤细苗条,肌肤雪白细嫩,眉眼精致柔美,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
  另一位则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穿着秋香色绣牡丹花的潞绸褙子,立领中衣的盘扣系得整整齐齐。脸上涂着香粉,描了柳眉,点了红唇,腮边还淡淡地扫了层胭脂,看上去就是个经常走街串巷的。
  易郎中将两人让至客厅。
  妇人见人带着三分笑,话语很活络,「早就听说易家姑娘生得一副好相貌,体性也好,知道的人没有不夸赞的……」说话声音很大,易楚隐约听到一二,猜测此人该是荣家请来的媒人。
  那少妇又是谁?
  难不成是荣盛其中的一个嫂子?
  易楚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走近客厅。
  妇人的话越发清楚——
  「说的不是别人,就是杏花胡同的胡家,想必你们也知道,家境没得挑,胡二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既聪明又能干,年纪轻轻的已经能够支撑一家铺子……」
  竟然是胡家来提亲。
  易楚皱眉,听到易郎中平静的声音,「长女已有几家人家提过,差不多要说定了,小女年岁还轻,想多留两年。」
  「我提的正是你家长女,叫阿楚的那个,」妇人笑着,「一女长成百家求,易家姑娘才貌双全,上门提亲的人多也是自然。不过胡家不比别人……」似乎有意顿了顿,见易郎中没接话茬,又笑着说下去,「两个孩子你有情我有意,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棒打鸳鸯,总得成全孩子不是?」
  易楚登时懵在当地,只觉得脑仁突突地跳,全身的血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见。
  这妇人也太可恶,她何时跟胡二有情有意了?
  想推门进去跟妇人分辩,可双腿如同生在地上一般,动也动不得。
  恰在此时,易齐自西厢房出来,见到易楚站在客厅门前,面色苍白得几乎不见血色,身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下去。易齐三步两步,上前扶住她。
  屋内,妇人仍喋喋不休,「……胡二穿的一身衣衫不就是阿楚姑娘送的,针线可真好,合身合体的,针脚既匀称又细密,一看就用了心的。胡二天天穿着不舍得脱,你说是不是,胡家大嫂?」
  接着是年轻少妇虚浮的声音,「这话没错,二叔自从得了这衣衫,就天天穿在身上,爱惜得不得了,说不能辜负阿楚姑娘的一片心……」
  真是欺人太甚!
  易齐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脸色当即变了,将易楚扶到一旁,大步流星地去厨房拿来扫地笤帚,「咚」一脚踹开门,当头就朝妇人打,「你这黑心的泼妇尽满嘴喷粪,哪知眼睛看到是我姐做的衣服?光天化日说瞎话,也不怕嘴上生疮?」
  她打得又重又急,妇人躲闪不及,头上胳膊上捱了好几下,疼得唉哟直叫。
  妇人一手护着自己头脸,一手夺易齐手里的笤帚,口里还骂骂咧咧的,「挨千刀的小娼妇,敢对姑奶奶动手动脚,也不看看姑奶奶是谁?」
  少妇急得跳脚,忙从中拉架,可惜易齐根本不管那一套,连带她也一起揍。少妇招架不及,也跟着动上手。
  易齐抡着笤帚,虽占据兵器之利,但她总是个娇生娇养的姑娘,比不得已出阁的妇人强悍,眼瞅着渐落下风。
  易楚早已回过神来,去厨房端了盆刷锅水,瞅准中年妇人,泼了过去。
  易郎中身为男子,不便与女人拉扯,可听妇人一口一个「贱人」「娼妇」地骂,早已心怀怒火,悄悄出去将顾琛叫了进来。
  顾琛是个半大小子,本就是淘气的时候,加上顾瑶不时面提耳命让他多巴结易家,此时见两位姑娘被人欺负,哪有不尽心的。当下一撸袖子,小跑着冲妇人撞了过去。
  妇人不防备,加上脚底有水,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哭起来。
  易郎中看都不看她,只吩咐两个女儿回房,又将客厅、大门通通打开,自己淡然坐在医馆里。
  晓望街本就店铺多,来往得人不少,听到易家传来哭声,还以为医死了人,顿时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哪知易郎中正悠闲地翻着医书,小伙计荣盛在旁边整理药草,根本没有死人的迹象。而哭声却是从客厅传出来,当下围观之人更多。
  妇人干嚎了半天没人理,只得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泣。但心里的气可没消,环顾了一眼四周,想砸点东西撒气。
  可易家的客厅很简洁,仅有的摆设就是竹雕的屏风架子。又因为没来得及上茶,方桌上连茶壶茶杯都没有。
  妇人恨恨地踹了两脚桌子,没想到桌子是黄檀木的,坚硬得很,不但没挪动半分,反而将她穿着软缎绣鞋的脚硌得生疼。
  妇人气急,骂骂咧咧地走出易家。
  围观的人认出来了。这个脸上香粉、胭脂糊成一团的是附近有名的媒婆,称作王婆子的。那个美貌少妇是杏花胡同胡屠户的大儿媳妇。
  王婆子靠嘴吃饭,跟其他媒婆一样,固然说成不少亲事,但也没少做将黑的说成白的,将白的说成黑的这样不靠谱的事。
  熟悉的街坊立刻联想到不久前胡二到易家献殷勤,被拒绝之事。这次想必是胡家贼心不死,请媒婆上门,媒婆贪图媒人钱,在易家撒泼耍赖罢了。
  胡祖母见易家根本不吃这套,一点不在乎易楚名声,隐藏在内心的屠户的强悍被激发出来,当即找了几个闲汉,一早堵在济世堂门口,说易家姐妹的浑话。
  易齐气得脸色涨红,对易楚道:「事情是我惹来的,我去跟他们拼了,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胡家得逞。」又操起扫地笤帚要出去拼命。
  易楚忙拉住她,「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用理他们。要是出去,别人更不知要说些甚么了。」
  易郎中看着易楚微笑,照样将医馆的门打开营业。
  胡二听说此事,求祖母,「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事,哪能这样对易家的女孩?」
  胡祖母怒其不争,「你到底想不想娶易楚?」
  「想。」胡二老老实实地回答。
  胡祖母叱道:「想就别管闲事,坏了名声更好,拖上一两年嫁不出去,到时候没人要,还不眼巴巴地求着咱们家。」
  胡二虽觉不妥当,可想起易楚桃花般鲜嫩的面容,清风般柔和的声音,也就默认了。
  闲汉们闹了好几天,易郎中置若罔闻,每天照样辰初开医馆,戌时关门。易楚姐妹也沉得住气,该买菜就买菜,该出门就出门。
  荣盛先告了两天假,后来看易家没什么动静,才照样来上工。
  倒是顾琛看不过眼,拉着荣盛要出去讲理,被易郎中斥责一番。
  胡家虽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少人在其中搅浑水,可易家在晓望街行医三十余年,不少人受过他家恩惠,心中自有另一杆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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