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方姑娘吧。」那女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让人不由得生出些亲近之意,「我叫孟云。」
琸云赶紧站起身朝她点点头,喃喃地唤了一声「孟姑娘」,说罢又不安地别过脸去,略显不安地小声道:「我出来得久了,恐怕他们在找。」说罢,低着脑袋逃似地跑开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方姑娘?」孟云身边伺候的丫鬟皱着眉头扁了扁嘴,不屑地道:「哪有他们说得那么神,不过是模样生得好罢了,瞧她那胆小如鼠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哪里比得过小姐您。」
孟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低声训道:「胡说八道什么,这位方姑娘能让世子爷看重,还被燕王妃收为义女,怎么会是个胆小如鼠的人。以后你再乱嚼舌根子,仔细我让人打你板子。」
那丫鬟打小便在孟云身边伺候,晓得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倒也不怕,低着脑袋小声嘟囔道:「奴婢又不会去别处说,就在您面前说说又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奴婢又没说错,就她那畏首畏尾的样子,也不晓得贺将军怎么看上的。」
「行了你!」孟云脸色微变,声音里顿时多了许多严厉。那丫鬟见状,赶紧噤声不语。
却说琸云一路踉跄地往营帐方向奔,才进门便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吓得帐中刚刚醒来睡眼惺忪的吴元娘险些从榻上掉下来,「阿云——」吴元娘从来不曾见过琸云脸色如此可怕,心里一突,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就朝她冲过来,蹲着身子拍了拍琸云的脸,关切地问:「阿云,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琸云却只愣愣地没回话,吴元娘见状,愈发地六神无主,便要起身朝外冲,欲去寻燕王世子帮忙。才将将跑到门边便被琸云喝止了,「我想静一静。」她煞白着脸,仿佛做梦似的小声呓语,「元娘,你让我静一静。」
吴元娘顿住脚,犹豫了一阵,咬咬牙,终于点点头,「那……你休息一会儿,我出去走走。」
帐篷里很快安静下来,四周一片空寂。琸云艰难地站起身一点点地摸到榻边,睁着眼睛倒在榻上,脑子里已然乱成了一团麻。
她不记得诏安牧场,却清清楚楚地记得孟云的样子。上辈子为了刺杀贺均平,她不止一次地埋伏在贺府大门口,也不止一次地见过当时的将军夫人。她以为贺均平走了一条不同的道路,那么上辈子的许多事情就不会再发生,所以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回避着这个问题,甚至想当然地认为那位贺夫人会遇到别人,会成为别人的妻子,却不曾想竟会在这里,突然地与她遇见。
为什么经过了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许多事又回到了原地呢?甚至连平哥儿都变了,那个冷漠严厉的贺均平俨然已经与她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不,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改变过,这才是上辈子真正的他。
琸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霍地从榻上跳下来,浑身上下甚至连脚趾头都在这一瞬间变得冰冷。
贺均平,他……是不是也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琸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会忽然钻出这个想法,可是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一条居心叵测的毒蛇一般在她的心口滑走,让她的脑子愈发地混乱。记忆中那个冷漠严厉的贺均平忽地闪现出来,目光冷冽,表情漠然,仿佛与她隔着千山万水。
她抹了把脸,才发现额头上全是冷汗,后背早已湿透了,凉风从门帘缝里钻进来,吹得她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头痛得厉害,太阳穴附近的青筋突突地跳,琸云觉得自己好像是病了。
太阳落山后,营地渐渐暗下来,燕王世子每天都要绕着军营走几圈,才走到军营门口就瞧见贺均平绷着脸领着一队士兵缓缓地走了过来。燕王世子瞅见他那张臭脸就想起自己最近遭的罪来,心里头有些发憷,却又忍不住撩拨地大声招呼他,「贺将军!」他吊儿郎当地斜睨着贺均平,咧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哎哟,可回来了?」
上一次燕王世子当着众人的面唤他「平哥儿」,被贺均平毫不留情地责骂了一番,自那以后,燕王世子便学乖了,嘴里再不敢胡来,「贺将军」前「贺将军」短地叫得欢,但语气却是各种各样,今日这一声明显带着些调笑的味道。
贺均平冷冷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尔后再也不看他,绷着脸擦肩而过。待他走过去了好几步,燕王世子才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漫不经心地道:「对了,营地里来了客人,你不去打声招呼?」
贺均平转过身看他,眼神一片平静,看不出有一丝喜怒。
「我妹子来了。」燕王世子呵呵地笑,见贺均平依旧面无表情,甚觉无趣,又补充道:「阿云妹妹来了。」
贺均平冰山一般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惊喜有慌乱,还有说不出的不安,张了张嘴,过了好一阵,才缓缓问:「阿云她……她什么时候来的?」
燕王世子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贺均平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欣喜若狂,所问的第一个问题一定是琸云在哪里。可是他却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咬着唇,表情纠结不安,甚至有些茫然无措,这让燕王世子忍不住怀疑贺均平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琸云的事。
但他聪明地没有追问,眨了眨眼睛,沉声回道:「中午到的。」罢了便不再多说,眯起眼睛盯着贺均平上下打量,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些线索。
贺均平挥挥手将士兵们全都屏退,这会儿吴元娘也皱着眉头从营地里出来了,瞅见他二人,赶紧加快步子跑了过来,咋咋呼呼地大声道:「表哥,贺公子,你们快去看看阿云,她好像有些不对劲。」
「阿云怎么了?」贺均平慌忙问,就连吴元娘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不安。
吴元娘摊手摇头,「我也不知道,阿云今儿一下午都不大对劲,我睡觉的时候她就出去了,回来便脸色不好看,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幅模样。表哥,是不是中午的时候阿彭说的话吓到她了?」
「阿彭说什么了?」贺均平瞳孔微缩,目中有厉色一闪而过。吴元娘从未见过他如此严厉的模样,被吓了一大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又拍了拍胸口,结结巴巴地回道:「阿……阿彭说的也是实话呀,你……你怎么像个变了个人似的。真是吓死人了!」
贺均平脸色顿变,再也懒得搭理她们,转身就往营地里冲,走了几步,忽又转过身来,冷冷地问:「阿云在哪里?」
吴元娘哆哆嗦嗦地朝她们所在的方向指了指,贺均平立刻会意,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整个营地贺均平都了如指掌,不消多时便寻到了琸云所在的帐篷,到了门口却又停了下来,咬着牙盯着帐篷口的帘子发愣。四周很安静,贺均平甚至能听到帐篷里琸云轻轻的呼吸声,一颗狂躁的心不知不觉渐渐安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了出去,待整个人平静下来了,这才掀开帘子进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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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儿从良 下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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