琸云忆及旧事,回想起当日她在茫茫大雪中抱着贺均平艰难求生的经历来,心中竟又隐隐一痛。如果当初贺均平果真因此离开了人世,她此后的人生将会变得多么晦暗和绝望。
她甩了甩头,不愿让自己沉溺在那种可怕的情绪中,将话题岔开,请舒明帮忙寻找吴元娘。
「她跟家里头闹了点别扭,小孩子家家没个轻重,一气之下便跑了出来。我托了人打听消息,听说她在附近出现过,便急急忙忙地来这边察看。不过,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又是官家小姐,传出去恐怕不好,所以还请舒公子莫要声张,悄悄地托人打探就好。」
舒明毫不犹豫地满口应道:「你放心,我岂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虽说舒明比她上辈子遇到的时候年轻许多,又没经过什么事儿,但他从来都是稳重踏实的人,对于这一点,琸云一点也不担心。
吴元娘从客栈房间里出来,将将走到楼下,便被店小二笑嘻嘻地拦住了去路。店小二身上套着一件不知多久没洗过的围裙,散发出奇怪又难闻的味道,半弓着腰咧嘴干笑道:「客官,您这几日的房费还没交呢。看小店这小本生意,实在赊欠不起……」
吴元娘这辈子都不曾这么窘迫过,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咬着牙从怀里掏出荷包仔细找了找,好不容易翻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够不够?」
店小二轻轻掂了掂,道了声「您稍等」,回去柜台里寻了小秤仔细秤过,罢了才笑眯眯地点头道:「够了够了,这些房钱还能再住三天呢。」
「三天——」吴元娘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头疼,心里头愈发地把那骗了自己包袱的骗子恨得直痒痒。她离家出走时颇是踌躇满志,下定了决心定要在外头闯荡出点名堂来,不想才离开宜都没多久就被人给骗了,幸亏她之前留了个心眼儿,没把身上所有的银钱全都塞在包袱里,要不然,恐怕连吃饭的钱也没有。
吴元娘出了客栈大门朝四周环顾,小小的街道上一片静谧,路上几乎连个人影都瞧不见。这里是奉安县偏僻的西郊,这间客栈是吴元娘所能找到最便宜的住所,她已经这里住了近一个月,却始终没找到骗了她东西的那两个骗子。
再这么下去,恐怕只有灰溜溜地逃回家了!吴元娘有些气恼,多的却是无奈,她不用想也能猜到现在吴家已经被她的出走闹得鸡飞狗跳,说不定许家也得了消息气冲冲地要来退婚呢。虽然她也不愿意嫁给许老二,可是,这么被人家退婚,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
吴元娘坐在客栈门口的台阶上托着腮看着头顶窄窄的天空发呆,过了好一阵,忽地一低头,猛地瞅见巷子头有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盯着她看,吴元娘立刻警觉,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假装往巷子里走,后头那人果然紧紧跟过来。
吴元娘愈发地肯定此人有古怪,遂又加快了步子,走了几步,猛地一转弯拐到另一条巷子里。那人见她不见了,果然急起来,迈开步子一路小跑,才跑到路口,吴元娘忽地从里头冲出来,手里抡着块石头就朝那人脑袋上砸。
她到底打小习武,手脚利索得很,那人猝不提防被她砸了好几下,痛得嗷嗷直叫,一边捂着脑袋到处躲,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不是坏人。你是不是吴公子,舒家派了人四处打听您呢。」
吴元娘一愣,停下手里动作,一脸狐疑地问:「哪个舒家?我可不认得姓舒的人家。」
那小混混捂着脑袋一脸委屈地道:「就是东门口的舒家,说是要找个姓吴的年轻公子,打从宜都过来,那画像上头可不就是您这模样。我说小哥儿,您是姓吴吧?」
吴元娘皱着眉头,愈发地不解,想了想,又觉得兴许是家里找了过来,顿时紧张起来,把手里头的石头一扔就要逃,那小混混一见不对劲,立刻拔腿就追,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吴家小子别走啊,你走了我找谁去拿钱啊。哎——找你的那个人是个漂亮的后生,你别跑啊——」
吴元娘脚步一滞,猛地转过身来,睁大眼睛凶巴巴地瞪着那小混混,喝道:「你瞅见是谁找我了?」
「我远远地瞥见了一眼,是个年轻的后生,长得可真好,把舒家大公子都给比下去了。好像说是朋友,姓什么来着——」小混混挠了挠脑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一拍脑门,终于想了起来,「姓方,对,就是姓方。」
「姓方的漂亮公子?」吴元娘眼睛一亮,只觉得浑身都来了力气,立刻跳起来,一把拽住那小混混衣领疾声道:「带我过去!」
琸云听到通报急匆匆地赶到舒府大门口时,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吴元娘的模样,她就已经「砰——」地一下扑了过来,抱着琸云委屈地大哭,「琸云,琸云,真是你啊,幸好你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小混混见她这模样哪里还看不出来,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小声道:「弄了半天,原来是小两口闹别扭,还真够折腾的。」
舒明瞥了他一眼,那小混混立刻住了嘴,领了赏钱后笑呵呵地走了。琸云一边小声安慰着吴元娘,一边拉着她进府,若是再由着她这么哭下来,外头人见了,还不晓得舒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呢。
待到了客房,府里的丫鬟伺候着吴元娘洗了脸,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她这才恢复了常态,拽着琸云手巴巴地道:「幸亏你找过来了,要不然,再过两天,我恐怕就得露宿街头。琸云你可真是我命中的贵人!」
琸云一脸不解地问:「怎么弄成这样?你出来的时候也不晓得多带些银子?不对,你就压根儿不该离家出走!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母亲到底还是为了你好,你若坚持不肯嫁,她还能押着你上花轿?」
吴元娘一提到这个事儿就来气,从座位上跳起来,怒道:「还不都是因为遇着了那两个骗子!」她出门的时候考虑得还算周详,特意换上了男装,带了不少银两,又怕路上有什么闪失,还藏了几张小面额的银票在身上。不想竟还是着了道儿,才出宜都没多久就被人给盯上了,吴元娘见那两个年轻人长得人模人样遂放松了警惕,一路称兄道弟很是亲切。不想才一起走了两天,那二人便趁着她不留意,偷了她包袱溜了。亏得吴元娘身上还藏了些银子,要不然,恐怕早就被迫灰溜溜地逃回家去了。
「先前隐约听他们说起什么奉安县,好似老家就在这边,所以我特意跑到这里来找。那两个小子好别让我找到,要不然,我非得砍了他们俩手不可。」吴元娘咬着牙狠狠地骂,拿起茶盘里糕点往嘴里塞,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罢了又挑了挑眉,一脸不敢置信地道:「呀,这绿豆糕味道真不错。」
琸云将那一碟绿豆糕全都推到她面前,苦笑道:「然后你就傻乎乎地跑到奉安来了?」
吴元娘一听这话立刻愣住,嘴巴也不动了,傻傻地看了琸云半晌,带着哭腔问:「琸云你是想说我又被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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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儿从良 下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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