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秘室里便是如此,陆相坐在上首半眯着眼睛仿佛老僧入定,下面的张宗便道:「过去京里官宦人家一直流传着胶东王有些痴傻的消息,可现在大家都忘记了,反夸他才华出众,聪颖天成,公正廉明,名声如日中天。就连这次太子败了归罪于军械军粮不足,皇上让人详查,结果查出河间王竟暗地里盼着青州大败,长沙王厚此薄彼,唯独胶东王,任谁查也都道他公正公平,对各路兵马一视同仁,所经手粮草一丝不差。就连那胶东王妃,据说发粮草时她每日命人熬了绿豆水送到太仓前给领粮草的兵将们解暑,还把王府的冰也全送了过去,皇上先前并不知道,现在听了当即就赞了一句这才是我们皇家的儿媳妇。」
「又有严正,先前就力挺胶东王府,现在更是在朝堂之上公然称颂胶东王和王妃坦荡公正,一心为皇上为朝廷办差,已经有不少朝臣被他蛊惑了。」
张慎行见父亲一直说胶东王的好,便起身道:「胶东王固然成了难得的贤王,但其实他只是空得了名儿,却没有实在的利益。就说他发放粮草时竟坐在太仓前的空地上,众目睽睽之下,与将领们多一句话都没有;现在开办太学,一概都是考试,又要将写名字的地方糊上,评定了文章才揭开露出名姓来,谁又领他的情?其实还是个傻子!」
许衍就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天下人都会领他的情。」
张慎行一时便张口结舌,再说不出什么。
张宗就问儿子,「如今你在太学,见胶东王行事如何?」
张慎行脸上便露出了尴尬之意,当初同在陆家学堂里时他从没有把胶东王看在眼里,还跟着陆辰欺负过他,但现在胶东王高高在上主管着太学,他不过是一介小官,根本见不到王爷,「他一向甚少露面,只在几位大儒们讲书时会来,可也是坐在上座,我离得太远,连他的脸都看不大清楚。」
许衍也道:「我在文澜阁任着主薄亦很少见到胶东王,他的屋子唯有薛大儒能随便出入,其余人等轻易进不去,文澜阁及太学中诸事,多半由薛大儒奉王爷之命办理。特别是每一次出试题时,胶东王更是几天都不会见人,到了考前由贴身服侍的留福自殿内捧出一个托盘,盘里放着试题,上面盖着红绫,到了太学由太学生行礼后打开举出试题便开始考试。」
张慎行哼了一声,却不得不承认,「胶东王这番作态,反倒让太学生们十分景仰,大家最喜欢在一起议论考题,竟将胶东王奉若神明一般。」
张宗便叹了一声,「先前还真看不出薛大儒竟有如此手段,竟把胶东王一个痴儿捧成了贤王!」
「先前下官亦小看了薛大儒,如今回想,薛大儒先前在学堂时并未尽全力,只不过守着中庸之道平淡度日而已。自他带着孙女从薛家绝裂出来,便开始全力辅佐胶东王了。」许衍苦涩地一笑,「现在胶东王变了许多,仪容更威严、举止更沉稳,众人面前甚少开口,但每次言谈都高妙之极,隽永不凡,再没有当众失礼的时候。」
最初自己为胶东王陪读的时候,的确曾经一心一意教导过胶东王,虽然后来因为长沙王投向了陆相有所变化,可没有将胶东王教导好却是真的,而薛大儒却做到了。对此,许衍很有挫败感,如果自己能早将胶东王教导好,也许朝廷的形势都会与现在不同呢。
那么陆相就不会舍胶东王而选长沙王,而陆家二小姐也就会顺理成章做胶东王妃,再接着徐素波与自己按婚约成亲,每每想到自己为了丞相的大计在月湖边扔下素波带着陆二小姐走了,许衍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最初并没有多明显,初听徐素波退亲时他还觉得她未免不懂事,不理解自己的难处,后来知道她成了胶东王妃又有些怜惜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许衍心里生出了悔意,而且这悔意越来越深重,自己不应该放弃素波的,她真的很好很好的女子。
尤其是娶妻之后,自己越来越被这种感觉所困扰——许衍猛地摇了摇头,怎么又想到了徐素波?现在可是与丞相商讨家国大事的时候!他上前一步道:「丞相,我觉得我们应该重新全力以赴支持胶东王!」
陆相此时才睁开了眼睛,「你这是想放弃长沙王了?」
「不错。」许衍点头道:「虽然相府可以在支持长沙王的同时以胶东王外家的身份与他交好,但其实脚踏两只船反容易两只船都翻了。胶东王与薛大儒关系日近,与相府渐行渐远;而长沙王和赵家见相府一直没有与胶东王疏远也会不满意。在两个皇子之间选择一个是迟早的事,我们不如早下决断!」
「眼下太子失德兵败,邓家在青州的势力也大为减退,正是推翻太子的最好时机!长沙王虽然有赵家支持,但他的才干和出身不足以支摇东宫,唯有胶东王,天下人都知道他为皇上微时发妻所出,本为正朔却身世飘零,皆怜之爱之,又有文澜阁与太学之功,更得士子们的襄助。如果此时丞相能痛下决心,为陆妃争回原配嫡妻的名份,再一力拿推举胶东王,易储之事辄已可定!」
张慎行再不想许衍竟能如此大胆,不知如何反驳,便立即道:「可是二妹妹已经成了长沙王妃了呀!」
许衍遂沉默不语。
张宗就道:「当初赵家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要陆家与长沙王联姻,我们自然要应允。如今形势变化,断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而影响整个家族。」
张慎行此时已经醒悟过来,作为张家的长子,他将来要担起整个张家的责任,怎么能说出如此幼稚的话呢,无怪不论陆丞相还是父亲都更重视许衍,此时便涨红了脸,赶紧掩饰道:「那我们不如干脆与邓家撕破脸,将太子拉下马,推胶东王上去!那样,相府可就是后族了,我们张家也是皇亲!只要将薛大儒与内宫隔开,胶东王又懂什么,将来皇上百年之后,还不是什么都要听我们的!」
大家便都将目光转向陆相,见他重新合上了眼睛,正陷入了沉思,遂个个屏声静气,只待丞相决断。
良久,陆相睁开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眼下邓家的实力还是超过我们,如果冒冒然与赵家决裂,我们可能两面受敌,如果邓家和赵家一同对付我们,非但不能成功,我们恐怕就要无立身之地了。」
许衍便劝道:「此时谋取太子之位,其实正是因为邓家与赵家早势成水火,他们不会结成同盟,而且如果我们推胶东王上位,于邓家虽不若现在的太子,但总比长沙王要好;于赵家亦是同理,虽然比不了长沙王,但亦好过邓家的外甥。是以,眼下正借着太子失德,长沙王也有许多不是,将立身端正,才学出众的胶东王推上去,胜算不小。」
张慎行先前听了许衍的主张十分兴奋,似乎胶东王就要登上大位,然后他竟能手握天下大权一般,但听了丞相之语又才重新冷静下来,细想了想,就问:「许主薄之谋,有几成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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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娘,朕饿了 卷四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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