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为了重新感受到家的温暖吧,如今在自古以来所有人最重视的春节时分,大家不由自主地聚在一处。好在陆相一家团圆,并不曾忘派人给文澜阁留下的儒生们添了酒菜,消除佳节时身在异乡之孤苦。
何老先生的屋子是最大的,他和夫人又最怕孤寂,是以大家的年夜饭就摆在了这里。
十几个人,设了两张案子,男一席,女一席,正好对着,素波到这里已经有了几个月,知此时风俗世人重视男女大防,但却没有到了变态的程度,大家皆是文澜阁的人,又是过年,在一间屋子里守岁并没有什么。
厨房里赵婆子等几个人都急着各自回家团聚,因此早早地便将年夜饭做好送来,又抬来了两坛酒,送了两壶热水,便都没了踪影。
酒菜既然已经备好,大家便也入席,男人们那一桌很快就开始了饮酒,而何老太太也招呼着女眷们一同坐下。
素波年幼,便坐在了下手,月姐儿因比她小了两岁,又坐在她的下手,月姐的小弟弟琮儿才五六岁,也一定要与素波姐姐坐在一处,便也在这一席。
陆丞相平时对文澜阁的书生们极为尊重,饭食供养已经极好,今天因为过年又特别吩咐,因此格外丰盛。
其中有几样山珍海味素波从没见过,虎豹肉、龙鱼肠,名字就很稀奇,让她不由得十分好奇。见大家开始用饭,便也拿起了筷子一样样地品尝。
忽听对面叔父苍凉的声音,「我们徐家在江阴已经有几百年了,先朝时出过一任丞相,两千石的高官七人,最盛时同朝为官的就有几十个,徐氏女封妃的亦有十数人,也算得上当时的世家高门。就说民乱起来前,我们家七代同堂,上上下下有几百人,现在都已经凋零了。」
素波见叔叔两腮酡红,身子轻轻地摇晃着,就知他喝醉了。但也正是因为有了酒意,也才如此多话,先前即使在自己面前,他也很少提起徐家的往事。素波也从不问,一则是不愿意重新揭开徐叔父的伤痛,二则也是怕她自己多说多错。
「先是饥荒,后来是民乱,然后又有大水。」徐叔父端起酒杯一口倒了进去,咳嗽了半晌又说:「发大水那夜,我正好在外面,听到消息急忙跑回来,只找到这丫头。」
徐叔父身子微晃,指着素波又道:「家里先前还剩十几口人,只这丫头被我从水里捞了出来,她当时已经人事不醒,原以为救不活了,后来却自己缓了过来,也算是命大了。」
「我们家在京城里原有宅子,我就想着只要能到了京城,一切就都好了起来,总但没想到京城里也并不太平,宅子没了,就连素波也差点……」说到这里,他便略醒了些,自己将话打住了。
何老先生叹了一口气,劝道:「总算你们叔侄已经在相府里落了脚,有吃有住,丞相对我们又礼贤下士,日子也过得了。」
「正是,」叔父亦叹道:「进了相府安稳了,我就想着待素波孝满之后,给她定一门妥当的亲事发嫁出去,也算对得起我的兄长,从此再了无牵挂。」
素波原本正用心听着,突然听叔父说要等自己孝满后就定亲发嫁,一口汤呛住了便咳嗽起来。
何老太太赶紧帮素波拍背,又嗔着徐叔父道:「这些话哪里好当着女子的面说?」
徐叔父见素波大声咳嗽着,酒也醒了几分,呐呐地道:「我是喝多了。」
素波止了咳嗽,却平静下来,她已经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孩们十三四岁成亲是很正常的事,过了十七八就成了老姑娘,再晚些若不嫁,官府就要强行为之婚配了,并不许女子做前世的单身贵族。
所谓入乡随俗,自己既然到了这里,随着这里的风俗嫁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前世素波并没有谈过恋爱,那时她也没多大,才十几岁,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弄不清爱情有多重要,也许听从徐叔父的安排嫁人并不错吧。
以徐叔父对自己的关心,一定会帮自己挑一个可以托付的男子,只要自己像现在一样用心地生活,应该也能过得很好。
想到了这里,素波再没有了反驳之意,甚至也不难为情,起身端了一碗温在炭炉上的热汤,「叔父,喝点汤解解酒吧。」
转回来又坐在何老太太身边,静静地听大家闲谈。何老太太便递给素波一块点心,「你再吃些,今天要守岁,过了午夜才能睡。」
素波笑着接了,一面吃点心一面说,「我能熬夜的。」想当初高三的时候,每天都是要学习到十二点以后才睡觉,哪里能像现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呢。
「那就好,」何老太太慈祥地说:「你叔父刚刚喝多了,一时忘记了你在这里,但他说的都是人伦之大道,真心为你打算。」
素波便笑了,一双大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我知道的。」
先前应景喝了两口酒,素波的脸便是粉嘟嘟的,何老太太看着可爱的少女,不禁笑了,「真是漂亮懂事的好孩子!」又将素波拉在怀里着实喜欢,轻声说:「要是我儿子还活着,差不多也该有你这么大的孙女儿了。」
素波不知说什么好,想到平时老夫人经常照顾自己,指点自己做衣服、买东西,过日子,迟疑了一下便说:「老夫人,你就把当成你孙女儿吧。」
「是的呢。」何老太太说着笑了起来,「我正是把你当成我的乖孙女儿呢。」
月姐儿一向嫉妒何老太太待素波好,便也挤过来道:「还有我呢。」
三人笑成一团,月姐儿的弟弟琮儿见状便笑着扑上来,「我也要,我也要。」
何老太太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了,「哎呀呀!我开心极了,竟有这么多的又乖又可爱的孙子孙女!」
看女眷这一席这般高兴,男人也都抚须笑了,「过年时候,正是要热闹一些才好呢。」
素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大约她早已经习惯了这里自然而然的生活,生物钟形成了新的规律。当何老太太将她叫起来时,她掀开不知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被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怎么就睡了?」
「没关系的,现在还没到午夜,我们把月姐儿和琮儿也叫起来一起吃交子过年吧。
素波这才知道,原来饺子最早叫交子,正是在更岁交子之时吃,一骨碌爬起来,帮着老夫人将煮好的交子分盛给大家。
吃过交子,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来了,素波扶着醉了的徐叔父侄回了自家小院,将他送上床盖好被子,正要离开,却听徐叔父含糊着道:「我从小就有弱症,只是托家门庇护,读书养气,原以为人生总是这般平和顺意。没想到中年之后反遇到乱世,家道中落,妻子皆亡,越发觉得身子衰败,倒也不指望好了,只托庇于兄长苟且偷生而已」
一面说又一面咳着,素波赶紧端了水送过来:「叔父,喝点水。」
徐叔父喝了水,咳嗽缓了些,却又道:「原来是素波啊!江阴发大水时,我见全家人都被水冲走了,自己也了无生趣,投到水中,想与兄长一同去见父亲。没想到却看到你被水冲了过来,便带着你上了岸,原以为你也活不成了,可你的命大,竟慢慢又有了气息,我也只得打起精神带你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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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娘,朕饿了 卷一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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