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之时,人人都是笑咪咪的,检视官文的府吏听说他们是出使匈奴八年的人,亦刮目相看。
检视到徽妍的时候,那位府吏看着她的名字,愣了一下,抬头来看了看徽妍,「这位女史,冒问一句,可是出身弘农王氏?」
徽妍亦诧异,道:「正是。」
府吏立刻满脸敬重,向徽妍一礼,「在下南郡戴松,曾受王太傅举荐,今日得见女史,幸甚幸甚!」
他乡遇故人,徽妍亦是惊喜不已,忙向他还礼。
日已偏西,关城内早已为他们备下了驿馆,戴松亲自为徽妍安排食宿,还让妻子给她安排了侍女。
谈起徽妍的父亲,戴松感叹道:「女史,实不相瞒,王太傅故後,如今朝中,恐怕已非当年可比。」
王氏的遭遇并非秘密,徽妍心中早有准备,她颔首,「我知晓。」
戴松问:「未知女史归朝後有何打算?」
「我离家日久,自然是归家与手足团聚。」
戴松道:「据在下所知,太傅故後,女史一家已经迁回弘农。」
徽妍道:「正是,家兄曾在家书中告知此事。」
戴松叹口气,「此事若说不幸,却也有大幸。几年前京师大乱,不少长安人家为乱贼所袭,不乏高门大户,惨不忍睹。女史一家早早离开长安,岂非太傅在天护佑?」
徽妍闻得此言,只得苦笑。
正说话间,前堂忽而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两人皆是诧异,忙走过去看。
却见众人面上满是喜色,将领头的使者围在中间,那使者大声道:「……圣驾如今就在朔方!陛下诏令,明日,仁昭阏氏侍臣觐见!」
欢呼之声此起彼伏。
阏氏的侍臣们离开汉地多年,听到这个消息,感慨比别人更深,好些人激动得痛哭起来。
徽妍却是怔了怔,她想起多年前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朔方郡坐落边陲,取自《诗》中「天子命我城彼朔方」,以朔方城为郡治。建城数十年来,大汉从内地徵募十余万人充实边疆,城墙以内,荒野皆垦为田地,阡陌纵横。
此地以戍边为要务,并不像其他的城邑那样繁华,民人军士来自各地,口音混杂,不过对於归汉的众人来说,已是十分亲切。
皇帝驾临,城中到处是持刀着甲的军士,在街上列队,来来往往,森严的模样,看着陡然让人增加了不少紧张。
徽妍等人出门时,天上开始落下细雨,不过没多久就收了。雾气散去,阳光始露,与徽妍同车的两名女官都是阏氏的侍女,一个叫李芝,一个叫梁妙,她们当初也都是以良家子之身选入皇宫,後被选为和亲公主的随侍,远赴匈奴。
因为见的是皇帝,众人都穿上了官服,徽妍是女史,袿衣高髻,但因阏氏丧期之故,未着朱粉。
御驾在官署之中,才到官署前街,车驾就被执金吾拦了下来,车马辎重不得往前,众人只得下车步行。
朔方地方偏僻,城中多是军吏,徽妍和两位侍女刚从车上下来,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徽妍早已经习惯应对这些,从容地整了整衣袖,环视四周,那些人忙将视线收回。
「王女史?」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徽妍看去,却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小黄门,二十几岁的样子,微笑地看着她,有几分眼熟,「阁下……」
小黄门忙道:「在下徐恩,曾在宫学供事,女史可还记得?」
徽妍想了起来。她十二岁的时候,曾在宫学里做侍书,当年宫学中确有此人,只是过了许多年,面貌改变了些。
「原来是徐内侍,恕妾身愚钝,一时竟未记起。」徽妍行礼道。
「哪里哪里,是在下冒昧。」徐恩笑咪咪地说。他态度大方,又不失机灵,与徽妍见礼过後,对张挺等人道,「陛下早上起驾巡营,还未回来,烦请诸位再稍候片刻。」
众人岂敢有怨言,纷纷应下。
张挺与他寒暄道:「陛下出去许久了麽?」
徐恩道:「足有三个时辰了。」
张挺讶然,望望天色,「如今才不到日中,陛下竟起得这般早?」
徐恩笑了笑,道:「陛下向来惯於早起,此来是要巡戍边之务,他丑时便已经前往营中了。」
众人皆欷歔称道不已。
徽妍听着他们说话,忍不住想起当年。
皇帝是先帝的第二个儿子,自幼聪慧,却是出名的不听话。在几个皇子之中,他闯祸最多,常常惹得先帝光火。当年徽妍在宫中,时不时会听说二皇子又被陛下罚跪了整日。他喜好玩乐,时常引着一大帮宗室子弟去御苑里游猎,前呼後拥,连先帝都说这个儿子就算不是生在皇家,那也必定是京中头号浪荡子。
但说来奇怪,宫中对诸皇子一向管教很严,尤其是还未就国之时,皇子们住在宫中,何时就寝,何时起身,都有规矩。监督起居的宦官若是发现哪位皇子未按时,皇子身边服侍的人就要受罚。那时候,徽妍时常会听说哪宫的人又因为此事被罚了,从太子到最小的皇子几乎都曾犯过,倒是二皇子,似乎并不曾听说……当然,二皇子犯过的浑事跟不按时起居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可能被忽视了吧。
说起来,对於这位陛下,她其实并不陌生,因为她曾经得罪过他。
虽然上宫学的都是皇子皇女,不过学官们并不因此放松。依着太学里的规矩,宫学里也让每人当一个月监察,专司督促迟到早退和课业,犯了规矩的,要用戒尺打手心,而徽妍当监察的那个月,二皇子犯了迟到的规矩。
「你想好了麽?」她还记得他伸出手的时候,头昂得高高的,一双凤目冷瞥着她,似笑非笑。
徽妍那时却一点也不怕,只知道一板一眼照章办事。她看也不看他,在众皇子皇女面前,结结实实地将他手心打了三十下。
当然,她知道二皇子的脾性,事後,她曾经担心他会报复。
但很奇怪,这报复并没有发生。每次遇到二皇子,他都既冷漠又高傲,无视徽妍的行礼,从她面前走过去。
她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还记得这些事,希望他不要记得。
少年岁月,徽妍每每回想起来,总觉得透着单纯和可笑,却分外珍贵。
因为以後的岁月,不会再无忧无虑。
【第二章 皇上是故人】
弘农王氏,在众多的高门大姓之中,并不显眼,它出名,是因为徽妍的父亲王兆。
王兆二十岁举孝廉,三十出头就调入京城任职。他学识渊博,先在太学做博士,後来又升任太傅,先帝立了太子之後,任王兆为太子太傅。
徽妍出生之前,他们家就已经成为了长安的名门。徽妍排行第三,上面有一个姊姊,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在徽妍离开长安的时候,她的弟弟十岁,妹妹才七岁。
身为太傅的女儿,徽妍自幼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可以享受到长安最好的东西,包括婚姻。她十二岁入宫学,成为皇子皇女们的侍书;十六岁,先帝为太子择妇,徽妍选入掖庭,皇后董氏十分欣赏王兆,对徽妍也很满意,在择妇的名册上,徽妍是第一位。
嫁给了太子,日後就是皇后,一切看起来都举手可得,徽妍只须抬脚,便可登天。那时,父母的一些朋友,在登门拜访时,已经偷偷地致贺。
但这些似乎都是一场梦。
那时,恰逢匈奴单于归顺大汉,自请为婿。先帝应许,在众多的宗女中选了一位,封为公主,赐和亲单于。
等到太子择妇的人选定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成为太子妃的另有其人,而徽妍则被定为了公主的女史,一道赴匈奴和亲。
徽妍仍记得自己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是何等的震惊和不敢相信,只觉如同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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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心仁后 上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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