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娘娘 卷六 第六章

  尚食局到底不是她九格院,这里的人也不是她的人。她虽然可以仗着身份发落,但太容易落个「恃宠而骄」的坏名声了。加之酸梅乌梅在奴籍,他们的做法虽然不善却说不得有错,这名声压下来之后她连给自己辩白都难!
  雪梨心里闷闷的,暗搓搓地想,我能放过他们之后在他们碗里下点巴豆什么的吗?!
  把这个念头拨开揉碎扔掉,她一声轻咳:「日后拿旁人出气之前,先问明白是谁的人。这俩丫头是陛下拨给平安帝姬的,帝姬昨晚还想着她们呢。」
  几人磕头如蒜倒,连声道「娘子恕罪、帝姬恕罪」,雪梨心里憋着气,就有意由着他们多磕了会儿,估摸着额上都有一块紫了才道:「忙你们的去吧。」
  几个宦官浑身一个激灵,再叩首之后半点都不敢多迟疑,一溜烟就没影了!
  雪梨这才看向旁边的酸梅乌梅。两个人都是半边脸上带着青紫痕,依稀能看出是指印。酸梅看起来只是蔫耷耷的,乌梅则脸色惨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俩人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雪梨走过去问:「他们不问,你们自己怎么也不说是帝姬的人?」
  酸梅身上一颤:「娘子,奴婢……」
  她抬眼扫她神色的一瞬里眼底尽是惊恐和后悔,雪梨一瞧,倒是也差不多懂了。
  ——估计是那会儿吓懵了,光顾着求饶说情什么的,想不起来帝姬的身份是可以压人的。
  她叹了口气,问她们:「伤着哪儿了?」
  「没有……」酸梅低着头,乌梅强缓了缓神,也说:「奴婢也没事。」
  问她们俩是不是伤了病了不舒服了真是急死人!
  雪梨倒也知道她们至今都很害怕自己伤病得厉害了九格院就不留她们了,急不得恼不得的,只能告诉福贵:「去请太医来一趟。」
  「娘子……」乌梅眼眶骤红,下一句话就说得要哭了,「奴婢自己养养就行了,很快的……」
  「别废话,让太医看看再说。该养着你就安心养着,我不会赶你走的。」雪梨说完就实在不想多在这屋里多待了,每每酸梅和乌梅担惊受怕的时候,她心里都觉得格外压抑。
  她打听过来着,没能探出她们家里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被没入的奴籍,却知道她们都是已至少四代为奴了——这让雪梨怎么想都觉得不是滋味,要真是爹娘犯了罪,父债子偿也就罢了,可是都这么多代了……
  她们也还是小孩子啊!
  是以雪梨又心里难过了好一会儿,傻坐在屋里看着阿杳的睡容发呆。直到福贵进来回话,说太医来看过了,酸梅没大碍,就是从前留了病根的腿又有点犯毛病,得养养,乌梅则是左臂脱臼了。
  福贵叹气说:「这乌梅也是能忍,脱臼多疼啊,刚才愣是半点没让咱看出来。太医给瞧的时候也没哭没喊,咬唇忍着,嘴都给咬破了!」
  雪梨:「可接好了?」
  「接好了,我专程请太医院里善接骨的大人来了一趟。」
  福贵说完又是叹息不止,雪梨倚在软枕上静了一会儿却道:「罚杏仁半年俸禄,她要是不明白为什么,让她直接来问我。」
  「……」福贵微怔,转而应说,「诺。」
  福贵退出去,雪梨翻个身,抱着枕头掂量着,自己这么做应该是对的。
  从自己只有一方院子、到六格院、再到九格院,她基本还没亲自动手罚过谁呢——先前顶多就是有那么个想法,然后请皇帝做主看行不行,更多的时候是皇帝直接替她把事平了。
  但这回她决定自己办。
  自己院子里的事自己总得能拿住,最起码……她不想再看见眼皮底下发生这种她明摆着不想见到的事情。
  她对酸梅乌梅多有照顾,这早就该是九格院上上下下都清楚的事情了,她们两个是阿杳身边挺亲近的人,众人更该是很清楚的。而她们在奴籍、出了九格院就容易被欺负的事,同样是人尽皆知,杏仁就不该把她们扔下让她们自己找地方。
  她想这样点杏仁一下,让旁人都掂量清楚这里面的轻重。
  一是「我不乐意看酸梅乌梅平白受委屈,你们能多护着她们一点的时候就多护着她们一点」,二是「帝姬用着顺手的人轮不着你们不当回事,把主次给我搞清楚谢谢」。
  随行宫女们的卧房里,杏仁听完福贵的话很是懵了一下,继而便有些不忿。
  听福贵说「娘子说你如果不明白是为什么,就直接去问她」的时候,她还真站起来就想去问雪梨的,倒是福贵拦住了她。
  福贵觑着她说:「你还真去啊?告诉你,娘子现下正情绪不对头呢,打从见着酸梅乌梅之后就一直低落得紧,眉头皱得都舒不开了——咱娘子你还不知道啊?心善着呢,一直不乐意看那俩丫头受委屈。你倒好,把人扔下直接让人被欺负得脱臼了,还真打算问娘子去?自己琢磨清楚就得了!」
  福贵这样数落了她一番之后又劝她:「行了行了,也别委屈,这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日后长个记性别再犯就得。罚半年的俸禄总比挨顿板子强,你要是有点什么事急用钱,娘子知道了也不会真让你被钱逼死的!」
  这话福贵还是很敢替雪梨说的。他和雪梨认识的时日最久,知道雪梨准不会知道谁缺钱还冷眼旁观着不管。
  彭启钟彭启钰刚到院子里的时候,她看二人从前吃过苦,张口就说每个月从她俸禄里拨二钱银子过去给他们,一直到现在都没变过。
  杏仁可比彭启钟彭启钰跟她亲近多了。
  话说到这儿,福贵掂量着差不多了——难听的好听的都说到了嘛。于是他也不管杏仁还在怔神了,转身就走,觉着让她自己琢磨琢磨也好。反正不管她觉不觉得自己错了,这道坎她都必须劝着自己过去,她可是个宫女,伺候人的。
  杏仁呆坐在须臾才慢慢缓过劲来。
  想了又想,心里还是不服。
  那明明只是两个在奴籍的丫头罢了,宫里一层踩一层,奴籍的人素来都是打死了也白死,阮氏凭什么借这个由头罚她的俸?
  无非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位子更高一阶罢了。
  杏仁心中堵极了,不知不觉沁出了一缕冷笑。
  嘁,有什么了不起。生了三个孩子都还没有名分,也不知哪来的压人的底气。
  为两个奴籍的丫头罚她,有意给谁脸色看呢?
  杏仁在房里闷了半天,俄而坐到妆台前带着几分气用力地梳了半天头发,梳子扯得头皮都疼了也顾不上,而后又重新梳好了发髻。
  现下低人一头她认了,但不会永远如此的。
  毕竟,阮氏从前不也就是个宫女?
  一次又一次地精挑细选之后,端午当日,雪梨听说易氏先一步呈了从尚仪局选人的名册递上去,细致地写了厚厚一本,把挑中的每一个人的各样情况全描述了一遍。
  这显然是怕出错。
  雪梨听闻这事的时候扯扯嘴角,目光看向案头放着的自己刚草拟的名册……里面只有名字、籍贯、年龄和位份而已,她觉得这样足够了啊!陛下那么忙,哪有时间看那么厚的一大本!
  结果当晚听说,皇帝专门亲笔下旨盛赞了易氏一番,夸她贤惠夸她会办事,顺带着还想起了她去年生的女儿,封了个翁主,赐号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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