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娘娘 卷五 第八章

  ——一是各样的担忧重新涌上心头,二是……等皇帝知道她让一百个御令卫当街吃羊肉串了,会不会又杀到家门口来把她拉走「教训」一顿!
  到家的头一天,雪梨就这样自作自受地睡不着了。
  他应该很好吧……他说过事情并不严重的!
  子时三刻,紫宸殿内殿。
  自世家贵戚被压制得差不多之后,他已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紧张了。
  紧张之余,也有些快意。坐在皇位上的人,能把皇权更牢固地握在自己手中,总归是兴奋的。
  哪怕在这之前全是杀伐。
  在雪梨离开皇城的同时,万余御令卫就各自开始领命办差了。除却去护她的那三百号人以外,其余御令卫近些日子都会过得格外辛苦。
  今天才第一天而已,谢昭拿和皇太后隐有些关系、又并无太大势力的牟家开了刀。
  明面上,牟家和皇太后唯一能查到的关系,只有牟家长子在五年前迎娶了皇太后娘家曲家的一位千金——这位所谓的千金,其实和皇太后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姑侄关系。彼时皇帝连皇太后能不能叫出这一位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出于谨慎,差了御令卫盯着。
  至于顺着查出牟家确实不干净,连他都有点意外。
  两年前,牟家有一项可大可小的罪名落在了他手里——买官。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曲家虽则已落败了许多时日,但这种事还是办得来的。牟家长子就借着妻子家的关系买了个地方主簿来做,因为该有的文书也有一些,所以说是「买官」可以,说是「捐官」也不是不行。
  彼时谢昭没动他,暂且把这个人放着,为的便是万一有朝一日能有大用场时可以拿来用,比当时就办了要好。
  但便是谢昭也没料到,牟家回是他和太后撕破脸后的第一步棋。
  御令卫在洛安的牟府搜到了万两白银,另还有珍珠翡翠若干。拿住了家人问话,一个个都说是家里有人做官,这是朝廷给的俸禄。
  ——这下可好。御令卫早就查清楚了牟家总共就那长子一人做官,还是个小小的地方主簿,他做这官做上千八百年也弄不到这么多钱。
  不管是贪是贿,如此庞大的数额都够把这人抓回来问罪了,顺着摸下去不怕摸不着曲家。
  只要和曲家有一缕关系,整个局面便算是打开了。
  是以皇帝一整天都在为这个小小的牟家费心,等了一整天关于牟家的信儿,每一步进展都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在需要缓缓神的时候,他执笔画了张图。图中央只一个「曲」字,往外延伸出三四层,都是曲家铺开的关系。
  过去的这么多年,他的思路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或者说,从来没有这么明确地要剜掉这些人。
  太后委实干涉他太多了。再不把她置于孤立之地,她就会接着干涉他的后宫、想方设法地除掉雪梨,甚至是在出身上让她并不满意的她的亲孙子。
  于家、卢家、吴家、南宫家,这四家在图上离「曲」字最近,是必须下狠手完全拔除的,连个虚的爵位都不能给他们留,就算不取性命也要抄家,万不能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再往下的牵涉大大小小二十余个姓,皇帝各有打算。其中有两个姓,他用朱砂单独圈了,一个是「易」,一个是「谭」。
  这两家他清楚,是近几年借着嫁出去的女儿才稍微往上走了走的,皇太后对他们略有点提拔,但他可以不理,只要他们日后看得清楚就是了。
  易家,是七弟身边易氏的娘家;谭家,是惠妃的娘家。
  这两个人他要护住。前者关乎兄弟之情,至于后者,他除此之外大概也给不了她什么别的了。
  皇帝重新梳理了一下图中每一家的关系后又加了些必要的批注,而后将纸折了两折,放在案头。
  正要去就寝,陈冀江禀说时湛来了。
  「让他进来。」皇帝未有耽搁。
  陈冀江回话后时湛立即进了殿,抱拳一揖,一五一十地禀了今天的事。
  「阮娘子晌午到的家,午膳用得简单,稍睡了会儿,下午叫了两个兄长家的孩子去陪帝姬玩,晚上又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去东市逛市了。」时湛语中一顿,遂又续言,「在东市时她买了‘山楂冯’的山楂糕,和帝姬一起吃了红糖糍粑、双皮奶、肉冻、胡饼、茶叶蛋,另还有种外族人卖的用各类干果做出的东西,臣查了,当地人管它叫‘玛仁糖’,洛安这边称‘切糕’。」
  谢昭紧绷了一整天的心情在听了这一连串的吃的之后想不放松都难。
  她能带着孩子吃好睡好玩好就算没白出去。昨天她那般恐惧难安,他委实还有点担心她。
  他想着不禁一笑:「继续。」
  「还有就是……」时湛的面色稍稍有点不自然,再揖,「还有就是买羊肉串的时候,帝姬递给臣一串,阮娘子就给随行的百户所一人买了一串。」
  时湛到底没敢说「我们吃成了东市的靓丽一景」这话。
  但谢昭稍一想百人列着队一起在集市上吃串的情景……
  他打算料理完这事就正式把指挥使的职位给卫忱,不跟御令卫一起丢人了!
  「好吃吗?」皇帝挑眉问时湛。
  时湛尴尬地想想,如实回禀:「味道不错,肥肉有点多。」
  ——我妻子掏钱买的、女儿递给你的、我都没吃着的,你还好意思挑?!
  谢昭登时很认真地想撸袖子叫板,刚一咬牙,又一御令卫自殿外急赶而至:「陛下!」
  来者让皇帝刚舒缓下来的眉头重新皱紧,时湛向侧旁一退,抱拳:「镇抚使大人。」
  那镇抚使腰上显然有伤,手捂在伤口上,指间渗出的鲜血淋漓可怖。
  「臣等自牟家折返时忽遭突袭,」镇抚使单膝跪道,「刺客人数众多且久经训练,连杀六人,伤二人,另……」
  他的话忽然噎住,抬头看看皇帝,牙关紧咬着许久没再说出话来。
  「说!」皇帝催了一声。
  镇抚使常常地吸了口气:「刺客伤完人便欲逃离,未给臣等反击的机会。卫大人反应很快,先行追了出去。臣……臣已布了两个千户所出去,搜了一刻,还是未能找到他。」
  皇帝的眸色骤然一栗:「你说什么?」
  「他们都太快了,又是夜晚路黑……」镇抚使嗓中微哽,「以臣之职,至多只能调动两个千户所了,卫大人他……」
  「再调三千人去,封城找他。」皇帝的语声转而平静下来,语中一停,拿起桌上的小印递给他,「但御令卫的人不能再动了。你去各王府,借王府护卫。」
  原本安静的皇城被持圣旨急赶而至的御令卫搅得灯火渐明,一处处王府的大门被敲开,旁人看到的,是御令卫入内禀事后片刻,再带着几百府中护卫离开。
  丑时,七王府。
  谢晗听得张康在外禀事,立时从榻上翻了起来,跟易氏道了声「你接着睡」,便径自穿了件直裾,腰带凑合一系,就朝外去了。
  易氏难免一阵心慌。御令卫上门鲜少会是好事,如今又正值皇帝和太后矛盾激化、而七王又一贯受太后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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