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送走之后,白嬷嬷到底皱眉了:「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送客送得太直接太突然,都快赶上逐客了啊!
雪梨说:「还有要紧事呢!」
其实打从用完午膳她就有点坐不住了,觉得聊了一上午了、饭也吃了,这帮人该走了吧?可她们是真能聊啊!
她就一直、一直在不停地看外面的天色,一边看一边估量紫宸殿那边怎么样了。
早些时候可能是宗亲们品茶小坐,现在晚宴肯定开始了啊——一想这个雪梨心里就发紧,陛下肯定又要喝不少酒,少不了要难受的。
再聊下去她们能聊到前头散宴。雪梨越琢磨心里越急,可委婉送客的话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逼不得已终于还是说得直截了当!
便也顾不上跟白嬷嬷多解释了,雪梨加了件薄斗篷就奔着御膳房去,崔婉看她这会儿过来也挺意外,开口就说:「你去歇着吧,宴上要加菜我们忙得过来。」
「我给陛下做个粥。」她脚下没停地把这话说了。崔婉一愣明白过来,扭头就叫人给她备食材。
做的还是咸粥,这回是香菇鸡肉粥。
雪梨挑的是鸡腿肉,先放几样简单的调料煮入味了然后才切,她把肉切得特别细碎,细得都成鸡茸了,才加到锅里。
怕他喝多了心烦没心思好好嚼嘛……肉块太大吃下去容易不舒服。
香菇也是一样,剁了一遍又一遍,直剁成了香菇末才往锅里放。粥勺一搅,雪梨看着兀自吐了下舌头:卖相不太好。
鸡肉末倒没什么不好看的,香菇切得太碎就成了一个个黑棕相间的细小黑点,看起来一点都不诱人……
煮熟了之后味道倒还是挺香的。
犹是一直小火温着,咸咸的味道中兼具鸡腿肉的鲜美和香菇的醇香。因着她这回没提前跟徐世水打招呼,便只好自己过片刻打听一回。
可算听到外头说宴席散了,雪梨把小砂锅和空碗瓷匙往食盒里一放,自己送去紫宸殿。
到了紫宸殿门口一望,宾客们还没有完全散去。
她就觉得在外面等等为好,走到了殿门边偏一点的位置候着,胳膊肘支在石栏上望着底下发愣。
也不知道他还有精神吃东西没有,还有今天她见人的这个过程如果说给他听,他会不会觉得很不满意呀?
雪梨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有时候笑笑,有时候又皱皱眉头。
「……雪梨?」身后一声轻唤犹豫。
雪梨扭头一看:「明轩君!」
卫忱也明显喝了酒,看看她手里的食盒,打了个哈欠才笑道:「听说你今天忙了一天,晚上还当值?」
「没有。」雪梨摇摇头,衔笑解释,「陛下肯定又喝得大醉,我送些粥过来,免得直接睡了明天难受。」
雪梨说完,卫忱稍一垂眸,旋即又笑道:「去吧。你若出来得快,我等你一会儿。」
等她一会儿?
她浅怔,望着他问:「明轩君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他笑音轻促,「只是好久没见了你。」
这是想叙叙旧的样子。雪梨想了一想,便把手里的食盒交给了殿门口的宦官,劳烦他交给陈大人,又嘱咐他说一定让陈大人劝着陛下吃些。
毕竟里面服侍的人多嘛,她和卫忱倒是确实难得一见了。
二人便一同下了长阶了。卫忱似乎并不急着离宫,走得慢悠悠的,也并不急着说话。
她随着他一路走到了殿后,他才忽地抬头望了望漫天星辰,舒了口气,笑说:「听说你跟陛下……是真的吗?」
雪梨一怔,反应过来他所指之意后面色便涨得通红,低着头不好意思了半天,才点了点:「是。」
他一喟:「雪梨……」
这声叹息太沉重了,她不禁好奇,抬头望望他,疑惑道:「怎么了?」
他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驻足默了许久之后,目光投向咫尺之遥的后宫:「你真想好了?住到后宫去,和那么多女人住在一起。然后还会不断有新人进来,不知道哪天就会有人在他心里比你更要紧……你真的想要这些?」
这话,让雪梨觉得似曾相识。是了,是安锦跟她说过,说得比卫忱还直白些。那次她真的被吓到了,心事重重地走到皇帝面前,话还没说完就哭了。
但毕竟听过了他那番解释,她现下便不那么担心了,轻松地告诉卫忱:「不会的,陛下说了会一直待我好的。而且他、他……」
他真的很好。
雪梨心里念着,却没能把这句话说出来。隐有窘迫地兀自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方又道:「明轩君是替我担心么?」
卫忱点点头。
他说:「后宫里的事情太多了,我虽然只是道听途说,但也觉得那地方你……你不适合。你总该知道,那些已经进宫的嫔妃都是陛下的人,她们这辈子的兴衰都在他身上,不论他现在喜不喜欢,她们都会费尽心思让他喜欢的。你真的相信他能一点都不动心吗?」
雪梨被他这番有些大胆的议论皇帝的话说得发怔,她抬头望着他,突然觉得好像不认识了。
在他数丈之外,就是那一道把这里与后宫隔开的宫墙。宫墙修得很好,在此处一点都看不到宫墙那边的灯火。盯得久了,就似乎会不确信那边是不是后宫,会让人恍惚间觉得那边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宫室,只有一只可怕的巨兽蛰伏着,会将每一个走过那道宫墙的人都吞噬掉。
而他就站在她面前,以这样郑重的口吻提醒她不要过去。一时间,他头顶的璀璨星辰好像都没了光芒,天地间只有他在这里,挡住她看向那道宫墙的视线,他眼底是那么灼热和迫切,眉宇间那么分明的情绪显就是在跟她说不要在继续了。
雪梨怔了半晌,才强把目光从他面上挪开。
「不会的。」她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绣春刀上。这把刀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在了,皇帝也有一把一样的。
她说:「明轩君,我怎么也认识陛下三年多了……我知道明轩君说的事情很要紧、一旦发生也很可怕,可是、可是我在这件事上,觉得陛下是可信的。明轩君您认识陛下的时日更长,您信不过他么?」
卫忱目光一凛,忽地语结,望着她的满目诚恳他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滞了一会儿,他甚至不知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说那些话。
不觉间一阵窒息,他面色发白地向后退去。
「明轩君?」雪梨微惊,卫忱抬手示意无事,俯身用手支着膝盖缓着。
须臾,他告诉她:「抱歉,我喝多了。」
他好奇怪。
雪梨怕他出事,上前去扶他,关切道:「我去跟陈大人说一声,让他给明轩君找个地方先歇一歇?若还不行,可以让太医开个催吐的方子来,先把酒吐一吐再睡。」
「不用……」卫忱笑着抬头,目光恰落在她髻上的那一支梨花簪子上。他惊慌失措地别过脸去,又道,「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待一会儿。刚才那些话……我不该说,你就当我没说过。」
雪梨简直有点被他吓到了!
她从来没见过卫忱这样。可她再说什么卫忱都不肯听了,只一味地劝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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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房的娘娘 卷三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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