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望着他道:「她耳边那个,奴婢刚才以为是玉片的来着……其实应该也是这个?」
「哦……」谢昭这才想起来了,点头,「是,刚送到的那天随手赏了御前的人几个,她正好在跟前。」
这么一想,他还记得岳氏特意挑了那个梨花的,在一堆东西里显得特别不起眼,他听到她自言自语说:「每天都能见到雪梨啦!」——他当时险些把那支钗子扣下给自己留着看。
谢昭看着她对那个小小的桃花插梳爱不释手,信手拿起来往她鬓边一戴,再看看她这一身橙色的齐胸襦裙,又默默地给她摘了——不太配。
「先放下吧,一会儿让人一起给你抬过去。」他把插梳放回箱子里,雪梨一愕:这是打算都给她?!
放眼望去里面足有四五十支啊!
「拿着玩吧,想送人也随你。」皇帝噙笑道,一句「专门为你买的」却不知怎的又咽回去了。
嘶……自己今天怎么畏畏缩缩的?在自己殿里到了无所适从的地步。
他正正色,把箱子一盖,又颔首说:「先吃饭吧。」
岳汀贤回到住处,小院里一时都挺开心。苏子娴让她歇着,亲手沏了茶来给她,福贵拉着她问东问西,好奇南边都有什么趣事。
一贯和汀贤不怎么亲近的豆沙则有点闷,站在两步外听着,偶尔附和着笑两声。
汀贤倒主动拿了个盒子给她,含着笑说:「这个给你。」
豆沙客气地道谢后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对珍珠耳坠,接着便听汀贤又道:「陛下赏的,我戴显肤色暗,你拿着吧。」
豆沙听得有点别扭,还是先行收下了,抬头往院门一看:「梨姐姐!」
她借着这个正好就把耳坠的话题绕过去了,盒子往石桌上一放就跑过去迎雪梨,走进了又忙刹住脚,福身:「陈大人。」
「哟,豆沙也长高了。」陈冀江悠哉哉笑得和煦,看起来心情大好,甚至还拍了拍豆沙的额头。
他吩咐身后的宦官把箱子放下,又跟雪梨寒暄:「这几天好好歇着吧,到了新年的时候可有的忙的。」
「诺,奴婢知道。」雪梨应下。去年新年的时候她是陪着陆夫人过的,不过每天都折回来一次,单是看一眼也知道会忙得焦头烂额。
陈冀江满意点头,一甩拂尘就走了,雪梨要塞银子谢他走这一趟他也不收——嘿,哄着雪梨的差事那都是好差事,日后说不准有多大好处,不差她这点银子。
他一走,刚刚「规矩」了片刻的小院就又恢复热闹了。福贵抢先打开箱子,看着里面大多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半天才憋出一句:「陛下给你的?」
「嗯。」雪梨点头,刚打算让他们各挑喜欢的拿去用,子娴狠一握她手腕,疼得她一下子语结了。
干什么啊!
雪梨怒瞪子娴,子娴却不理她,面不改色的,合着疼的不是她。
「听说雪梨去了后宫又去紫宸殿侍膳,该歇着了。」子娴攥着她的手腕不松,交待福贵和豆沙一起把里面的东西收拾出来,先放到豆沙房里去,而后不由分说地拽着雪梨的胳膊就朝房里去,声音压得很低,「我有事跟你说……你来你来!」
吹熄灯后,房里就黑漆漆的。这天又是阴天,月光星光都看不到,屋子里静谧得很。
可这样的静谧已经持续了许久了,岳汀贤犹是睡不着。心绪涌动着,蹿得心跳不稳,让她越来越觉得烦躁。
翻了个身,索性不再试着入睡,面朝墙壁自顾自地想起来。
已经很多个月没有过这么明显的恼火了,随驾在外的那些日子她重获了久违的满足。她做事足够机灵,手艺也好,陈大人都对她称赞不断,陛下随手赏下的东西也不少。
但是一回宫,这种满足就又烟消云散了。雪梨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把她拼命揽来的关注都带走了,一切又回归了原样。
岳汀贤秀眉紧蹙着,紧紧攥拳许久都仍冷静不下来,须臾,一拳狠砸在墙上,砸得关节生疼。
从进宫开始她就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同龄的小宫女里没有比得过她的。她学什么都快、也肯下功夫练,女官们没有不喜欢她的——在雪梨子娴都还在练刀工打下手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跟着女官学调味了,连邹尚食都夸她有天赋。
后来御膳房缺人,她想握住这机会让自己混得好一点,没少走关系通人脉。后来这事也真成了,和她同来的还有雪梨和子娴,其他的都比她们年长。
那会儿她志气可足了,年长的宫女们会比她们早出宫,雪梨和子娴的厨艺又都比不过她,御膳房兴许有一天会统归她管。
然后,有那么一阵子真难啊。
汪万植变着法地欺负她们,日子过得暗无天日的,她一度觉得不会有比那再惨的日子了。
可再后来,她发现不是这样的。
陛下亲自救了雪梨走、罚了好多人、拿汪万植喂了狮子。之后就什么都不同了,雪梨得到了这处院子,陈大人让她和子娴来同住,后来又来了豆沙和福贵。
——岳汀贤慢慢地觉得,这比被汪万植欺负的日子还要难熬。
雪梨每天出入紫宸殿,听说陛下时常专门备些点心给她,日子久了岳汀贤都能摸清御膳房里做的哪些东西可能是给雪梨的了。许多都是不合陛下口味的,但陛下还是会叫给她。
不止如此,御前上下、包括御膳房,所有的人都只看重雪梨了,偶尔说起来,都是说「阮氏运道好」、「今天阮氏做的那道菜陛下喜欢」什么的,再也没有人在意她怎么样了。
就连那个针线宫女豆沙,旁人说起来都是「阮氏身边那个豆沙」——可是凭什么?雪梨、子娴还有她的位份是一样的。
而就连豆沙自己也是更听雪梨的,对她交待的事能缓就缓。这样岳汀贤觉得既奇怪又不忿,不明白雪梨凭什么如此不同。
她也想劝自己说「雪梨运道好」,但从雪梨受封「御膳女官」开始,汀贤心底的不忿就再也压不住了。
明明她才是厨艺最好的那一个,论刀工、论味道、论会做的种类,雪梨哪样也比不过她,充其量只是多些奇思妙想而已,怎么就能让陛下这么看重?!
她甚至偷偷打开过雪梨的柜子,拿出那枚白菜型的小印看了许久。那东西真漂亮,每片叶子的纹理都细致得像是真的,但底下那四个字却灼得她眼睛疼。
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嫉妒。
岳汀贤想着今晚的事一声轻笑。她前脚塞给豆沙那副耳坠、雪梨后脚就带了一箱子东西进来,还是陈大人亲自护送的,打脸打得真是够狠。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呢喃自语着,心底愈发确信自己并没有哪一处比雪梨差,雪梨能让人看重,她更可以。
只要陛下肯。
另一边,皇帝在紫宸殿里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奏章只剩了三本还没看,他却硬生生磨了半个时辰也没什么进展。看上两行就禁不住地走神,一会儿想起雪梨满是委屈地望着阿杳又不敢动、一会儿又想她吭哧吭哧努力啃葱段……
这不大对劲——他在外面总想起她的时候,那是因为见不到,怎么回来了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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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房的娘娘 卷二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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