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娘娘 卷二 第十二章

  她想说豆沙才十岁,又知皇帝肯定也知道她才十岁;想问问她犯了什么错,可就算了问了也不能拦着外面的事。
  谢昭看着她神色一变再变、眉头愈蹙愈紧,心里竟也忐忑起来。
  外面刚一静,他便问她:「生气了?」
  雪梨却摇头:「没有。」
  看神情明明就是生气了。
  他叹口气走到她身边的空椅子上坐下,刚要解释,她倒先抬了头:「奴婢知道陛下是为奴婢好。」
  ……嗯?
  谢昭略有点惊讶,她这话说得真真切切,不是在敷衍他。
  他思量着,露了点笑:「看来没傻到分不清好赖。那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七弟已经告诉她了?
  结果雪梨又是一脸懵,摇摇头,眉梢眼底两个大字:不懂!
  她只是通过昨晚七殿下强留她知道这是有不好的事在瞒她,明白这一环上大抵是怕吓到她,然后御前上下的宫人都在外面看着只有她不用去,也是怕吓到她。
  这就说明皇帝很照顾她啊,就是为她好嘛。
  而且皇帝又比她们都大、比她们懂得都多,她明白他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罚豆沙是为她好?这个就不懂了。
  简单地说就是……一眼看过去,她能判断出好赖,可是好赖背后的原因,她两眼一抹黑!
  皇帝叹口气,揉揉太阳穴:呆梨子。
  然后他慢慢地给她解释起来,从张宝林和她穿同样的衣服一定是故意的、是豆沙把话透出去了,到张宝林知道他会走那条路,是御前的人不老实。他特别有意识地说得尽量通俗直白,没敢跳过任何一步,生怕她听不懂。
  就连豆沙此举明明对她没有伤害为什么还是要罚他都直截了当地解释了,说得让豆沙先有这么个意识,免得以后还什么都往外说,给她惹麻烦。
  如此,可算慢慢地看到她那一脸「为什么啊」变成了恍悟的「对哦……」
  皇帝再叹口气,都想提笔在她额头上写上「呆梨子」了。
  而后雪梨想了想,心里把前后都理顺了,只有一处还不明白:「可是豆沙不是故意的啊?」
  她是毫无防备地就把事情透出去了而已嘛,俗话不是说「不知者不罪」嘛?
  「……」谢昭解释不下去了,「反正对你有好处,对她也不全是坏处,你慢慢就懂了。」
  雪梨懵懂地点点头,他借机正好吓她另一件事:「你好好吃饭,再挑素的,朕还收拾豆沙。」
  她当场就乖了,立刻、马上「吭哧」地咬了口灌汤包,然后一整顿饭吃得都特别用心,看得谢昭心满意足。
  清馨殿里,惠妃再一次被丽妃哭得头都大了。
  大概是怎么回事她也知道,就是御前的人不老实,让陛下收拾了;跟着丽妃随居宜兰宫的张宝林不老实,陛下也没客气——宜兰宫上下的宫人一人杖责三十,张宝林也算在里头了,押到宜兰宫外的宫道上打的,阖宫都知道了。
  惠妃看着丽妃就烦,心说这事儿你跟我哭什么啊?你觉得委屈你跟陛下哭去啊!
  丽妃泣不成声:「姐姐,臣妾被禁足了三个多月,实在没办法了才让张宝林做了那事……现在、现在陛下解了臣妾的禁足都是为让臣妾看张宝林受罚,陛下是不是知道这是臣妾的意思了……」
  惠妃暗说你废话。
  丽妃哭得更厉害了:「臣妾也就是撞撞运气罢了,谁知、谁知……惠妃姐姐您可不能不管啊!听说那个阮氏才十三岁,真等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压到我们头上去不成?」
  惠妃目光微凌,在她面上一划:「你可有点长进吧!睁开眼睛瞧清楚了,你在从一品的位子上,本宫是正一品之首,那丫头哪来的本事能压到我们头上去!」
  惠妃淡看着丽妃,心里头默念了两遍「南无阿弥陀佛」静心。她自认素来比丽妃看得明白,这是宫里,身份放在这儿才是最要紧的,其他的,陛下爱宠谁那不是她要操心的事儿。
  再说了,陛下对那阮氏到底什么心思还不知道呢。人又不在后宫,她怎么管?跑到御前去告个状还是把人叫到后宫斥一顿?
  跟个十三岁的小宫女叫板丢不丢人啊?
  惠妃皱皱眉头,挥手就让宫人送客,实在没那个闲心欣赏丽妃的梨花带雨了。
  身边的掌事宫女兰心在丽妃走远后打了帘进来,惠妃靠在小榻上想了想,吩咐她:「去库里,从本宫当年的嫁妆里挑两副钗子,要适合小姑娘戴的,送到御前去。」
  「御前?」兰心眼睛一转,「夫人是要奴婢送去给阮氏么?」
  「不,别直接去。」惠妃摇摇头,「拿去给陈冀江,告诉他是本宫赏阮氏的,托他转交。」
  陈冀江去宫正司领完板子之后自然要歇歇,宫正司再给他面子也不能轻得太过分。
  夜里睡得还不错,白天动起来还是挺疼的,陈冀江趴在榻上哼哼唧唧。
  跟别人换了值过来伺候师父的徐世水在旁边斜眼瞧着,心说您就别哼哼了,王彦比您惨多了好吗?
  也是命薄。王彦被拔了舌头后嚎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没气了,生给疼死了。
  「哎呦……」陈冀江想翻个身,刚一动,放弃了,抬手擦擦冷汗,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
  哦,他没直接犯错,二十板子,听说雪梨身边那个直接把料子样式透给后宫的小丫头豆沙也是二十板子,而且不是打完了赶走,人家也在房里好好养伤呢。
  徐世水看师父跟那儿呲着牙沉吟,就猜着他可能是怨这个呢。一边拎壶倒着水,一边装作无意地劝:「师父您就甭不高兴了,陛下啊肯定不是想重罚您,是顾着点那边罢了——那个阮氏您还不知道?人小胆也小,真把那小丫头打死了没事,吓着她陛下可心疼啊!」
  陈冀江喝口水,叹着气应了,心里还真舒坦点儿。
  其实这道理他原本也懂。豆沙算什么啊?徐世水去挑的人,挑完就给阮氏领过去了,陛下见都没见过,头回见就是捅了篓子问话,哪儿会对她格外发善心啊?只能是顾着阮氏。
  不过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心里想得在明白都还是觉得差点什么,就是需要别人过来挑明了补一句。
  ——这不,徒弟这么一说,他就松快了不是?不止他这么看,别人也这么看,他就有理由相信自己挨这二十板子也不丢人了,大监还能好好做。
  又喝口水,陈冀江缓缓劲儿,抬头问徒弟:「你昨晚问我什么来着?谁要给阮氏送东西?」
  「哦,是惠妃夫人。」徐世水道,「来的是清馨殿的掌事宫女,说是……说是惠妃夫人想赏两副钗子给阮氏,又觉得御前的人她去赏了不合适,就把东西搁下了,能不能赏让师父您给拿个主意。」
  陈冀江一听就笑了。
  这帮嫔妃啊……心里头的弯弯绕绕也太多了。
  要不陛下闲的没事宁可看阮氏开心吃东西也不乐意去后宫呢?连他这宦官都觉得跟阮氏打交道比跟后宫说话轻松多了!
  惠妃这哪是想赏阮氏东西啊?这是想探探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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