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哭声一片,火盆中不停地丢进纸钱。
来的宾客不多,树倒众人推,许多关系原本还行的,都不敢轻易出面,仅派个管事来走下过场。
傅万里已得到王爷派人传的话,决定丁忧三年。傅万程则不然,他哪会甘心止步于此,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应对。
一顶轿子停在门前,看着下来的裴老夫人,两兄弟都是一愣。
「老夫人,您怎么来了?」上前相请的傅万里,裴家的天已塌。他都没有想到,裴老夫人还能来给母亲吊唁。
裴老夫人神情肃穆,发已全白,看着苍老许多,「韩姐姐最后一程,我怎么能不来相送。」
语气悲切,令人动容。
傅万程觉得裴家有些不识趣,既然遭了难,就好好关着门,少出来连累别人。傅万里不理他,把裴老夫人请进灵堂。
裴老夫人看着朱漆福字的灵棺,老泪纵横。
人活一世,盼的是儿孙满堂,图得是平安终老。谁都不愿临了临了,天崩地塌,死得不甘不愿。
儿子死了,孙子废了,她有想过一死了之。
可是没有想到,遭此变故,孙儿仿佛一夜之前成长,并没有自暴自弃,寻死觅活。反倒是安慰她。
「老姐姐……」她唤着,泪水不止,「你一路走好啊……」
邢氏已经起身,轻搀着她,「老夫人……」
裴老夫人反手拉着她,握得死紧,「先前,我们裴家对不住你们。我这张老脸一直觉得没地搁。现在想来,都是命,你们家三丫头和越哥儿……他们没那个缘份。看在我们越哥儿……的份上,你能谅解吗?」
「老夫人,您别说了……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您要好生保重,莫要过多操劳。儿孙们,自有他们的运道,您……且好好珍重自己……」
「谁说不是呢?老姐姐幸亏有你这个好儿媳。」
卫氏听到她们说话,斜了一下眼,撇着嘴。什么就老二家的是好儿媳?这老婆子话都不会说,幸好珍姐儿没嫁进去,否则……
她看一眼女儿,傅珍华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裴老夫人吊完唁,颤危危地离开。
芳年到时,裴老夫人刚进轿子,只看了那么一眼,鼻头就是一酸。前世是她给裴老夫人送的终,老夫人去时,还是满头的乌丝。可现在,那刺眼的银丝刺痛了她的眼,不由得令人悲从中来。
老无所依,蹒跚独行。
前世的她,就是这般。裴老夫人佝偻的背,苍凉的身影,多像从前的她。
她深吸两口气,压下泪意,进了傅家的门。
这个新家,她还是头一回登门。看着门口的匾额,上面就只有简单的傅府二字,与之前傅府的高门大院截然不同。
傅家人不认识现在的她,她压低声说是七王爷派来的,傅家连忙请她进去。她看了一眼傅万程,对方身子虽然站得直,眼神却流露出精明世故,似在估量她的来头。见她是一介女流,又是管事,态度倨傲。这个大伯,不知何时竟变成如此模样。
反观父亲,眼里只有急切,一听自己是王爷派来的,连忙相请。
她冷着脸,故意一言不发,跟着他们进了灵堂。邢氏看到她,差点叫出来,连忙捂着嘴,低头作伤心状。
她接过香,点上后插进香炉中,行了礼。在邢氏的许可下,瞻仰老夫人的遗容。朱棺未盖,老夫人身穿绣金的寿衣,脸色安祥,如沉睡一般。
默立一会,她在心里默声地忏悔,请求祖母的谅解。
转身对众人道:「王爷托我带了话。」
「管事请讲。」
「王爷得知傅家的事情,十分的恼火。王爷原话,家不齐,无以为家。道不同,兄弟阋墙,不如效仿南韩北韩,各立祠堂,自为始祖。」
这话当然不是元翼讲的,而芳年自己扯虎皮拉大旗,自己想出来的。她深知大伯的做派,自家与他连在一起,百害无一益。
反正,他们也不会去找王爷求证。就算是求证,王爷定会替她遮掩。
傅万程一听,正中下怀,他可是听说二弟要丁忧。身为兄长,要是弟弟丁忧,而他执于官途,不与弟弟一起守孝,怕遭人诟病。
尽管心里乐得开花,脸上却装出为难的样子,看着傅万里。
傅万里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劝人分门立户的事情,不像是一个王爷能做出来的。
可这位管事言之凿凿,再者也没人敢冒充王爷的人。他将信将疑,多看了一眼芳年,觉得有些眼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正巧,他也不愿再和大哥来往,遂行了一个礼,「王爷说的在理。」
傅万程借坡下驴,同意分宗。
芳年眼神一转,看到低头细泣的芊娘,还有旁边欢喜的卫氏与面无表情的珍华。她们这几人,要不是祖母去世,她都有些想不起来。
前世的种种,与今生的事情,连在一起,心绪复杂。唯默默往火盆里添纸钱的茜娘,令她心里有了一点暖意。
「方管事,你远道而来,不如到后面喝些茶水?」出声的是邢氏,在场所有人,只有她知道方管事就是她的芳姐儿。
芳年略一沉思,「也好,就劳烦傅二夫人了。」
卫氏轻哼,用手臂捅了一下自己的女儿,与傅珍华交换眼神。意思是看不出来芳姐儿在王府都病得快死,王爷还派人来吊唁。反观柳家,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傅珍华脸色难看,默不作声。
邢氏引着芳年,到自己的屋子,一进屋就关上门。卢婆子守在外面,防着人乱闯。
左看右看,虽然从黑色长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可是女儿的仪态姿势让邢氏起疑。莫不是两人已经圆房?
好歹是经人事的女子,芳年羞赧不已。
女儿忸怩的样子,肯定了邢氏的猜想。她轻声地问道:「芳姐儿,你和王爷可是……?」
「嗯。」芳年尽力平和自己的语气,好在她脸上涂着药水,看不出红霞漫布的样子。
邢氏心一松,随即一紧。
「那就好,要是……」她吞吞吐吐的,不知要从何讲起。
芳年暗想,莫不是生母交待过什么,心中一动,装作害羞地道:「王爷说,眼下不太平,要孩子的事情不急。」
她如此一说,邢氏忙附和,「是这个理,还是王爷想得周到。刚才你说的那些话,不是王爷的意思吧。」
知女莫若母,只有女儿才会时刻想着娘家。大房的一家子心已歪,要是还同属一宗,迟早会受到牵连。女儿借王爷之口,让他们分宗,就是不想二房被他们连累。
「还是娘看得明白,大伯这般媚上忘祖,于傅家而言,不是好事。娘,虽是女儿自做主张,但你看大伯答应得爽快,怕是还嫌我们拖累他,阻碍他升官发财,前途亨通。」
「可不是,如此也好。」
邢氏长叹一声,婆母刚走,他们就要分宗。也不知是对是错,将来百年之后,怎么对祖宗们交待。
「娘,要是祖母还在,我想,她必是支持分宗的。大伯做事,已到了令人寒心的地步,连亲生女儿都可以不认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兄弟之情。」
邢氏被女儿一说,心里瓷实一些,「你说得对,他呀,是被自己画的大饼迷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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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的良药妻 卷三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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