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珠一颗心在忠仆回来时就落了地,这会儿庆幸地将程钰的安排说给张叔听,「他武艺高超,知县受他胁迫不敢不从,他让咱们先走,肯定也为自己想好了退路。」说话时察觉那边张福一直紧紧盯着她,含珠浑身不自在,语毕劝道:「张叔你们受苦了,先回去歇息歇息,下午咱们再商量北上事宜。」
张叔也发现儿子的失礼了,连忙领着妻子儿女告退,回到自家住的跨院,他将儿子叫到一旁,狠狠数落道:「你眼睛给我老实些,那是大姑娘,是咱们的主子……」
「老爷将她许配给我了,她是我妻子,我怎么就不能看了?」张福不悦地回嘴。
张叔见儿子竟然抱着这种心思,气得一巴掌拍了过去:「你给我闭嘴!就算大姑娘愿意下嫁给你,现在你们还没成亲,她就依然是你的主子,你再敢有半分不敬的念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张福手臂被打,躲闪时牵扯到背上的伤,懒得再与父亲说,闷闷道:「知道了,我回去趴着,一会儿爹让娘来给我上药。」
他提起伤势,张叔心软了软,跟着他走了一段路,语重心长道:「老爷交代百日内成亲,大姑娘肯定记得,但大姑娘没有主动选日子前,咱们谁都不能催,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没事别往大姑娘身边凑……」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就是不知张福到底听进去了几句。
张叔一家的案子结了,梧桐县这个小县城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江家要搬家的消息也迅速传遍了整条街坊。
程钰给含珠找的借口是北上寻亲,但江家、张家在外面都没有亲戚,很多街坊都知道,含珠便换了个说法,改成搬家。谁都不愿远离故土,但江家跟顾家闹僵了,又与官府有些梁子,因为胆小害怕选择逃避也说得过去,而且含珠让张叔放出了话,他们只是搬走一阵子,兴许三五年后就回来了,如此街坊们并没有表示太过震惊,纷纷携礼来告别。
含珠周到地接待客人,事后带上礼物去左邻右舍话别,也是请他们帮忙留意宅子。
忙了几日,不知不觉就到了江寄舟的头七。
定王自诩恢复得无需人质就能对付江家家丁了,暂且放了凝珠与姐姐团聚,凝珠好几日没同姐姐说话了,进屋就抱住姐姐,「姐姐,咱们为什么要搬走啊?」
含珠屋里窗户上还留着小洞,见厢房门口多了个伸懒腰的俊朗男人,脑袋还朝这边转了过来,似乎很好奇一样。含珠心里紧张,拉着妹妹去了床上坐,轻声解释道:「知县是坏官,咱们留在这里有危险,等将来他转到别处去当官了,咱们再搬回来。」
背井离乡的真正原因不能告诉外人,告诉妹妹却没关系。父亲说过,朝廷官员换得快,就说梧桐县,最长的一位知县做了九年也就升到别处了。
听说是为了躲坏人,凝珠没有那么不舍了,抱住姐姐道:「只要跟姐姐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含珠搂住瘦小的妹妹,下巴抵着她脑顶,湿了眼眶。
她也一样,只要妹妹好好的,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夜里凝珠又回了厢房,含珠自己躺在睡了十来年的床上,久久难眠。
明天她就要搬走了,离开熟悉的家。
太过安静,她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响,好像有人从高处跳下来了一般。
宛如噩梦重现,含珠害怕地坐了起来,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要出发了,得采办些东西,含珠特意让张叔帮她买了把匕首护身用。
等了很久,外面却没有动静。
含珠不敢下地去看,也不敢喊人,就那样抓着匕首紧张地坐着,直到三更梆子响,里外依然一切如旧,含珠才试探着喊春柳,喊了两声无人回应,也不知春柳是出了事,还是她声音太小春柳没听见。
犹豫片刻,含珠终究还是不敢下地,继续提心吊胆地防备着。
枯坐到天明。
一晚没睡,含珠也没觉得困,看着熹微晨光慢慢照亮屋子,反而深深松了口气。
是她听错了吧?
「姑娘你看!」
春柳醒后去端洗脸水,揉着眼睛开门,发现门前用石头压了两张好似盖了官印的纸,她识字不多,看不懂,急急地送进来给含珠看。
含珠意外接过,低头一看,是两张路引。一份是从杭州府梧桐县到山东济宁,一份到天津。
含珠想到了那人的话,说是过江苏之前,遇人盘查都出示近的,过了江苏,再出示远的。
这样有何意义?
是怕沈泽追到天津,便用一张山东的误导沈泽?也就是说,沈泽不知她们真正的目的地?
那么,那人应该是让沈泽交出官印,他自己写的路引吧?
含珠再次端详那字迹,刚劲有力,有种寒梅傲雪的冷意蕴含其中,如同他的人。
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晚,他出现的那么及时,她被沈泽欺辱的过程,他肯定都看到了吧?在他眼里,她是不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姑娘,摸了外男还苟活于世?
要照顾妹妹,含珠再羞愧也不会因为那事寻死觅活,她小心翼翼遮掩,不让春柳等人察觉,她也不在乎他心里会怎么想她,只是两人还要同船北上一个多月,再见面的话……
尽量躲着他些吧。
打定主意,含珠派春柳先将第一份路引送去张叔那边。
早饭过后,全家就开始收拾了。
厢房里头。
定王穿一身粗布衣裳,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往脸上粘胡须,凝珠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动作,觉得新鲜又有趣。眼看着定王又在脸上弄了两个痘,一边一个,还正好贴在脸颊中间,凝珠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清脆如百灵鸟儿叫。
定王扭头,一本正经地问她:「笑什么?」
凝珠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他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都是笑,「你怎么都贴在中间啊?」
定王看看镜子,又问她:「很丑?」
他一双凤眼明亮非常,比夜里的星星还要好看,凝珠刚要说不丑,目光落到他脸上,又扭头笑了起来。
定王故意逗她的,怎么可能弄那样丑得打眼的易容?不过是这阵子躺在床上养伤,也只有逗逗这丫头才有些乐趣。
重新取下那两颗痘,一个贴在额角,一个贴在右脸一侧。收拾好了,定王站了起来,弯腰朝身边的小姑娘行礼:「二姑娘,咱们该出发了,小的叫丁二,这一路都是我伺候姑娘。」
皇宫里的人,最擅虚与委蛇,定王演戏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的。换成另一个普通百姓,他或许低不下皇子高贵的头,但面前只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他既是演戏,也有跟她逗着玩的成分,这个仆人扮得就惟妙惟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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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牌世家女 卷一 V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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