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如何精致讲究,她也说不上来,只见这琉璃的地灯与镂空雕花的香炉,地毯厚实是大正的红,密密压绣上金丝儿边,床榻的帷帐是鸟羽捻成细线织出来的,外头开间摆着山水墨画的屏风,檀枝莲花的木架。即便是当地富商,也不一定能摆出如此贵气的陈设来。
房间里极其暖和,顾青灯刚直起身,外头便行来一名侍女,窈窕端正,见了顾青灯一礼,道:「顾姑娘总可醒来了,奴婢这就去通知徐大人。」
奴婢?顾青灯微微蹙起眉。
这侍女刚出门不一会儿,便有四名侍女涌进来,手端珍珠玉石、胭脂眉笔、朱钗碧链,徐徐行到顾青灯面前一礼,「顾姑娘,奴婢这就服侍您起身。」
等真正出门,早已是日上三竿。
她迤着海棠红的长长裙摆,发间也簪了一朵雍容的海棠花,也不知在这冬日里哪里来的鲜艳,由侍女领着出了房,回廊行行复行行,顾青灯抬起头放眼望去,见朱红的宫墙与金色的砖瓦,想来已是身处宫中了。
竟然如此容易就进了宫,她也不知是否该喜上一番。
最终她被领到一座花园前,花园里栽满了梅花,此时一朵一朵皆然盛开,那点点骄傲的红,如女子心口的朱砂。
男子的身影在株株梅花中,只露出一片紫色衣角。
顾青灯踏着暗香走上前,那侍女也上前,屈膝道:「徐大人,顾姑娘来了。」语毕,便款款退下,梅园静谧,彷佛走进了世外洞天。
徐孟天转身,望见女子静静立在原处,一身红衣如火点亮了冬日暗淡的天光,红唇雪肤,比满园梅花更为动人娇艳,入了一副万般珍贵的梅与美人画来。
她点了淡妆,额角贴了细细的钿花,眉眼低垂,竟有几分勾魂夺魄。
徐孟天先是上下将她看遍,这才柔柔笑道:「你这一身穿得很好。」
顾青灯不言。
徐孟天眼眸微眯,上前几步到她身前,梅香中他隐隐闻到一缕香气,那是她身上的海棠花香,他轻柔道:「见我还活着,你不开心?」
「不是。」顾青灯摇摇头,她抬眼望着男子的面容几多恍惚,生涩地说:「我觉得这是梦,所以不必太过开心,免得梦醒之後徒然难受。」
徐孟天眉眼流过愣怔,眼前女子虽模样平静,但细细看来,她却是咬着朱唇,拢在袖子里的手指掐紧。
他的心忽然软下来,她似是长大,又似是没有,记忆里她总是一身灰布衣衫如一只脏脏的小麻雀,只有眼神是明亮的。
「不是梦,青儿。」徐孟天伸手捧住她的脸,俯下头,「你看,这不是梦,我还在这里。」
轻细言语间,男人的薄唇已经贴上女人娇嫩的唇瓣。顾青灯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空了。
他温柔地吮吸舔舐她的双唇,一点一点地啃啜。
不一样……和那个人不一样。顾青灯脑袋有些晕,模模糊糊的。
他永远不会像徐孟天一样温温柔柔,循序渐进,细水长流。那个人亲吻她时总是霸道而炽烈,滚烫的、强硬的,不由分说地攻城掠地、据为己有,每每将她深吻到窒息崩溃才留给她一丝缝隙喘喘。
徐孟天抚摸着女人脸颊柔腻的肌肤,试探着将舌尖探进,她却僵硬似的,死死咬着牙关不动。
半晌後徐孟天无奈地放开她,笑道:「青儿,把牙齿张开。」
顾青灯此时却後退一步,从他怀里抽出身来,抬头盯着他,说:「天哥哥,我且问你一些事儿。」
徐孟天定定地看着她,笑道:「好。」
「天哥哥是怎麽苏醒的?」
「青儿,我从未死去过。」徐孟天语气轻柔,一个字一个字敲在顾青灯心尖,「那棺椁里的人,是我寻来身材相符的屍身易容搁置的。」
顾青灯肩膀一震,她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你一早就晓得有人来杀你,所以成亲那日你是假死?」
「是。」徐孟天眼眸注视她的神情,毫无避讳地承认了,柔柔地道:「青儿,我若还『活』着,许多事情我是办不到的,我想要的东西,需要天下最具有权力的人来协助我,如今也将将成功,青儿,这些年苦了你,是我不对。」
「师父知道吗?晴霜……知道吗?」
徐孟天停滞半晌,才点头道:「是,他们一直都晓得。」
顾青灯深深地吸气。全身彷佛浸在冰凉的海水中,海藻缠住她的心胸、她的气力、她的声音。她努力地挺直腰杆呼吸着,来缓解久违的沉重感。
他们……一直都知道。她觉得心凉,浑身都凉,除了凉,还有那麽一丝伤悲,她也不知这些是为何,是为徐孟天,还是为一直被欺骗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的人,在成亲之时死了。她凭一口活气成了活死人苟延残喘,为了救他不顾一切潜入传说中的魔宫偷取圣物。
可这些都是假的,他没有死,他好端端的活着,进了宫成了谋士,瞒过了所有人,包括她。
那麽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她觉得她应当做的一切,她的坚持、她的心念、她心慕的情思,原来都是些滑稽而无谓的笑话。她当真是个局外人。
梅园的香淡淡逸散,那些姣好深红的梅花在顾青灯眼里也彷佛是死物一般了,末了,她才艰难地开口,终究是一句逃不掉的问话,「为什麽不告诉我?」
徐孟天双手负於身後,他道:「青儿,那夜派人杀我们的是你的大师兄白澪。」
顾青灯张开的唇颤了颤。
徐孟天叹道,目光多出几分怜惜,「你说我如何忍心告诉你。」
「那你忍心让你『死』在我面前?」顾青灯突兀地问道。
徐孟天一怔,他见女人抬起小脸,忽然间就笑了,目光盈盈悲戚,却笑得动人。她即便这般情形笑来,他也发现那是美的,究竟是何时起,那个灰灰的小丫头出落成如此清丽的女子。
顾青灯保持着淡淡笑容,她最终什麽也没问,没有问他的目的,没有问这一切的局,没有问既然师父晓得他没死,又为何叫她去夜凝宫偷取九霄盘龙印,甚至没有问白澪如今如何,骨瓷又如何了,单单道了一句,仅仅一句。
「天哥哥,你好狠的心。」
直到此时,徐孟天心中才掠过一丝痛,这麽多年他都没有痛过。如细细薄薄的小刀轻轻划过的那种一瞬间的痛,痛得无声息,一瞬间,当难忘。
徐孟天上前一步捉住顾青灯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一点点。他低头道:「青儿……」他顿了一顿,「我希望你能在日後,一直陪着我。」
顾青灯不言。
「我定当好生照看你与你的弟弟,当初假死一事我自有苦衷才出此下策,青儿,日後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苦衷?」顾青灯幽幽地重复着这二字,抬头,望进徐孟天的眼眸里,「天哥哥暗中促使我去夜凝宫偷九霄盘龙印,是因为天哥哥想除掉宫主吧。」
徐孟天紧紧盯着她有些涣散的目光,握着她的手腕没有说话。
顾青灯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天哥哥想必早已晓得宫主与我之间的陈年旧事吧,所以才派我去,因为我是小瓷的姊姊,他不会妄自杀我。而九霄盘龙印究竟是如何东西你也不甚知晓,但却晓得是夜凝宫圣物。
民间传言宫主焚火碎光刀心法也是依仗於它,将其偷来,百利无一害,於是便将我派去了。我是心甘情愿地被派去了,无论是成是败,得到些情报都是好的。」
随着她的字句吐出,徐孟天慢慢收了笑,抿住唇。
顾青灯眼神飘移着,又悠悠回到徐孟天脸上,彷佛要将他看透似的,「天哥哥,你要我做什麽,直接说来就好,我什麽都愿意做的。可你偏偏不,我在你们的眼中、在你的计划里,我是个局外人、是个笑话,你教我如何相信你日後会好生照顾我?」
徐孟天瞳孔收紧,神情中透出难以掩饰的一丝意外来,似乎未料到她会说这番话。
顾青灯说罢,又努力吸了几口气,小了声音,「天哥哥,我想见小瓷。」
徐孟天上下将她扫了一扫,语气冷了下来,「青儿,此番咄咄逼人,你当真变了不少。」
顾青灯没有说话。
「你……」他摇摇头,「哎,我一直以为,见了我你会开心的……罢了、罢了。」
他拉着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走出了梅园,朝一座屋宇走去。
「你怨我也无甚关系,青儿,之前是我负你,日後你伴我身边就好,我自当好生补偿。」男人喃喃道。
顾青灯微惊,道:「天哥哥,你说什麽?」日後,什麽日後?
徐孟天顿首,侧眸对她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来,「青儿,我是你夫君。」
她睁大了眼睛,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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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二嫁 下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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