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划过一丝精光,嘴角慢慢地浮现出一抹算计的笑容,他站起身从东墙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名册放到书案上展开,提笔在上面添了一个两个字。
「岳父大人,这是要?」
「请君入瓮。」
——
秋风起,秋叶落,信陵的秋匆匆而过,转眼间,信陵城就迎来了这一年的初雪。
冬月十二这日的傍晚,信陵城下起了细细碎碎的冰雪碴子,到入了夜,雪就下得愈发大了,冰碴子也变成了纷纷扬扬的杨柳絮。第二日一早,颜姝甫一睁眼,就觉得屋子里亮得有些刺眼。
「姑娘,你醒啦!」翠喜端了热水进来,见她拥着被子坐在那儿,便笑着道,「外头下了一夜的雪,现在都白茫茫一片了,院子里的梅花也都开了呢。」
见颜姝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翠喜放下热水,走到床榻前,服侍洗漱更衣后,才取了一件厚厚的斗篷过来。
「姑娘要不要去院子里看一看?」
颜姝侧头看着她,「可以吗?」
翠喜将斗篷为她穿戴好,见问,便笑道,「大夫说了,姑娘如今的身子骨已经大好,只要不贪凉,稍稍出去看一眼还是没事的。」
一夜的白雪将武安侯府装点成银装素裹的世界,云落居院子里的那几株梅花悄然绽放,为这一片素白增添了一两点诗意的红。
颜姝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细软的白雪,走到一株梅花树前,细细地赏玩那或是绽放或是含苞的梅枝,半晌终于忍不住从斗篷里探出一只素白的小手抚上梅枝,轻轻地弯了弯唇角,低声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果然是没有错的。」
从前在平州时,不是没有赏过冬景,只是信陵的雪少了几分料峭的凛凛寒意,梅花也比平州的俏了许多。
翠喜跟在颜姝的身后,小声地提醒道:「姑娘,该回去了,仔细冻了脚。」
她不提还好,一提,颜姝就皱了眉头,垮了一张小脸。
「姑娘?」
颜姝撇撇嘴,「翠喜,脚动不了了……」
翠喜一惊,连忙扶住颜姝,「都怪奴婢疏忽大意,我扶着你,姑娘慢一点。」
在翠喜的搀扶下,颜姝一步三挪地回了屋,迎面扑来的热气让她被冻红了的小脸愈发红了一些。翠喜扶着她坐到湘妃榻上,替她脱了绣鞋和绣袜,才扶她躺进被子里焐热,就听到云落居外隐隐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颜姝拥着被子向外望去,问翠喜,「外面怎么了?」
翠喜摇了摇头,「奴婢去看一下。」
很快翠喜就回来了,一进门便道:「姑娘,昨夜,太子妃没了!」
「姑娘,昨夜,太子妃没了!」
翠喜的一句话好似那平地响起的惊雷,震得颜姝发懵。她呆呆地攥着被角,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送信的人说,昨天傍晚下雪,太子妃开窗赏雪,受了风寒,夜里发了高烧就去了……」
翠喜进颜家做丫鬟时,颜婉已经出嫁,她与颜姝一样,都是只在上次太子府里见过一回颜婉。可是乍一听说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颜姝想起那一日颜婉拉着自己的手言笑晏晏的模样,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去了呢?还留下那么小的孩子……
鼻头发酸,泪水不禁潸然。
太子正妃没了,太子府里的丧钟敲了一次,紧接着报丧的云板便响了一夜,传遍了大半个信陵城。
衡阳王府的花园里,黎煊着一袭素白长衫,满头青丝也只用一根素白发带绑住,他坐在石凳上,面前的圆形石桌上摆着清酒一壶,青玉杯两只,风吹雪落亭中,沾上长袖,也覆上他眉目。
提起青玉酒壶,斟入杯,黎煊将酒杯放到自己对面的位子上,抬起头,看向亭中悬着的一幅素绢帛画,画上女子眉眼柔和,嘴角弯弯,玉手前探,似是邀人同行。
「婉婉。」一直埋在心里的两个字终于吐出口,即便他的声音沙哑得紧,也满掺情与痛。黎煊目光柔和地描摹画上女子的眉眼,眼前依稀又浮现曾经桃林相会时,她提裙跑到自己面前,伸出纤纤玉手的画面,他牵了牵唇角,道:「婉婉,这是当初我们一起埋的桃花酒,藏了三年,你肯定早就忘了吧?」
一口饮尽杯中酒,黎煊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目光落在对面那只青玉杯上,「你为什么不喝了呢?你一定是怪我了吧?呵……你一定是怪我了,才不肯再见我,如今索性还躲起来了。」他如青松般挺直的背脊佝偻了些许,手肘抵在石桌上,轻笑了一声,指着画上的女子,道,「他们说,你死了……你怎么会死呢……」
他抓住青玉壶,壶中酒已尽,空荡荡的一只壶,就如同黎煊此时此刻的心。
「来人,拿酒来!」
站在不远处的守卫听到这一声,看了一眼亭中散落一地的空酒壶,有些犹豫。
王爷要是再这样喝下去,身子哪里能禁受住?
「啪——」
酒壶落地的清脆声响起,守卫看着自己脚尖前散落的碎片,抖了一下身子,立即转身去酒窖取酒。等他取了酒回来,却发现一道玄色身影立在长亭外。
「温大人。」
温羡的目光落在亭中人的身上,问:「他这样多久了?」
衡阳王府的守卫,能在黎煊近前伺候的皆是其心腹,知道自家主子与眼前这位温大人交情匪浅,有些事情自然也不会遮遮掩掩了,只道:「从丧报传出来,王爷就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喝了一宿的酒。」
昨夜一夜风雪,黎煊在亭中饮酒求醉,也吹了一宿的冷风冰雪。
温羡的眉头慢慢地皱紧,伸手取过守卫手里捧着的两坛酒,阔步走进了凉亭。
「把酒给本王!」
此时的黎煊醉醺醺的,早不见了往日一贯的温雅有礼,他低喝着,伸手拍了拍石桌,没见着酒,就生出了怒意。黎煊睁开迷蒙醉眼,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人,见来人冷凝着一张脸,他蹙了蹙眉,眯眼辨认了半天,才突然笑着指着温羡道,「时慕,你来得正好,陪本王喝酒!」
说着就要伸手去夺温羡手里的酒。
温羡没有躲开,任由黎煊夺了酒,见他仰脖就着坛口饮酒,一副不要命的模样教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抬步走到凉亭的另一端,温羡伸手直接将悬着的帛画一把扯下,在黎煊冲过来要抢时一把拦住。
把手里提着的另一坛酒砸在地上,温羡看着红着眼的黎煊,冷着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你把婉婉还给我!还给我……」
温羡松开对黎煊的钳制,将帛画扔给他,见他如获至宝般捧着画像低喃,眼神愈发幽深。
「现在过世的是黎国的太子妃,而你是衡阳王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现在有人闯进来,就算你可以不顾一切了,但是她呢。她已经去了,你难道还要她死后添上骂名,不得安宁?」温羡觉得眼前的画面太过熟悉,刺目亦是刺心,他缓缓地在黎煊跟前蹲下,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后悔重来的,过去了的追不回来,那些走了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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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娇妻 上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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