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进凉亭,径自在温羡对面坐定,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方才抹了一把嘴巴,道:「知道我今日回信陵你就躲到这里来,思量着我找不到你呢?」
男子脸似刀削,剑眉星目,爽朗地笑了一声,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又为温羡满上。
温羡端起那杯酒,不急着喝,只把玩着酒杯,对于他的话置若罔闻,半晌才微微侧首看向他,问道:「不立战功不归朝,这次舍得回来了?」
当初贺庭章请命往北塞去,临行立下不破北戎誓不归的豪言壮志,这番突然却突然回了信陵……
温羡将杯中酒饮尽,低头的一刹嘴角勾了一丝凉凉的笑意。
贺庭章长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般开口,「谁教你将那宋仁从丞相的位子上赶下去的事迹都在北塞传开了呢,如今军中谁人提起你还不这样。」他比了个竖起大拇指的动作,挑了挑眉,「过去宋仁身居相位,没少放纵手下克扣往边关的饷银粮草,如今他倒了,军中兄弟可都感激你呢。」
「慎言。」温羡皱了皱眉,目光也微微冷了些。
在军中树立名声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温羡不想平白沾了一身腥。
贺庭章「呵」了一声,「读书人就是麻烦。」吐槽了一句,他又转了话题,问道,「听说,你与陛下新封的武安侯来往不少?」
「你在北塞,对信陵的事知道得倒不少。」温羡看向贺庭章,见他面上依旧笑嘻嘻的,不由抿了抿唇,「不过我记得与你说过,我的事,你不必插手。」
贺庭章面上的笑僵住,「时慕,你我也算是打小一处玩大的,怎么就与我越来越生分了呢?」
他记得,小时候与温羡同窗读书、一起戏弄夫子的事,也记得一起在校场上摔跤打滚的日子,可是后来温羡渐渐地就与他生分疏远了。
若说前定国公夫人小宋氏之死让温羡性子转冷,他能理解温羡与那定国公的势同水火,就是不太明白为何自己也被一同疏远了。
贺庭章垂下眼帘,面上飞快地划过一丝异样,再抬头时,却又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不过是关心你罢了。」
温羡移开目光看向凉亭外的枫红,淡淡地道:「不必了。」
贺庭章攥紧了手,笑容撑不住,半晌才干巴巴地道:「看你这模样约莫是心情不大好,我不与你计较。」顿了顿,站起身,「从前明了大师赐了我一枚护身符,这回我正好去寻他还还愿。」
温羡丝毫不加掩饰的冷淡之色,令贺庭章有稍许不安,理了理身上的银甲,他看了一眼温羡后方抬步离了凉亭。
贺庭章没有去寻什么明了大师,远离了凉亭后,他召来手下的一个小将,阴着一张脸交给他一张纸条,「去查清楚,动静小些。」
他看不透温羡的态度,但为了保险起见,有些事情还是该调查清楚。
见那小将收了纸条离去,贺庭章抬头看了一眼火红的枫叶,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许久才松开些。正当他准备离开枫林时,却被林子里传来的一阵欢快的笑声引得顿下步子,移了方向。
满园的红叶间,三个小姑娘像是欢快的蝶儿一般嬉闹着,银铃般的笑声犹如天籁,仿佛能将人心头的烦闷拂去。
贺庭章的目光落在那身穿月白色襦裙的小姑娘身上,看她柳眉弯弯,杏眼明亮,脸颊微红,他不由往一旁的枫树后挪了两步,将身形掩住。
自打进了枫林,颜妙一直拣着话本子里好玩的事儿来逗颜姝,逗得她笑得险些岔了气,才心满意足地道:「说得我口干舌燥,阿姝总算是笑了。」
本来见到颜姝的气色好了,颜妙和颜嫣都安了心,可是很快她们安下去的心又揪了起来,只因为她们发现阿姝没有以前那么爱笑了,眉目之间总是带着淡淡的黯色。
不愿提起那背主无义的翠微,颜妙只能卯足了劲的逗颜姝开心。
颜姝也知颜妙的一番心意,便扭头吩咐不远不近跟着的翠喜去取水,末了才眨了眨眼睛,笑着道,「二姐姐总看那些书,可小心二婶婶知晓了,又要罚你了。」
「我可藏得严严实实呢,只要你们俩不说,我娘才不会发现呢。」颜妙扬了扬下巴,笑得狡黠,「阿姝,你是不知道的话本子的妙处呢……」
她打开话匣子,又要大话一番,颜嫣便立即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头,顺带着将颜姝拉到自己的身后,故意板着一张俏脸瞪自己的姐姐,「你别教坏了阿姝。」
颜妙撇了撇嘴,「又不是淫词艳曲有什么看不得的,真是……」
她突然呆住,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稍稍回神,就伸手指向颜嫣和颜姝身后的方向,「你们看!」
她的反应奇怪,颜姝和颜嫣不由扭过头去,恰好看到不远处一袭白衣如雪、身长如竹的温羡经过。
颜妙道:「没看错,那就是传闻中的温大人吧?」
颜嫣摇了摇头,她几次三番想一睹风采,可惜都没瞧见一回,只有颜姝看着那渐渐走远的人愣住了。
直到颜妙凑到她跟前喊她的名字时,她才愣愣地回神,「怎么了?」
颜妙眯着眼,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笑着打趣她:「阿姝,你刚刚好像一只小呆雁,看来温大人是真好看呐。」
颜嫣这回也站在了颜妙的那一边,笑着附和,「阿姝方才的确是看呆了呢。」
颜姝被打趣得微微红了耳尖,「惯会胡说八道。」
她没来由生出羞意,轻轻地跺了跺莲足,不顾那两个笑话自己的人,径自朝着枫林的另一边走去。
她本是被打趣得羞恼,自顾自走了一会儿,回过头却发现身后没了颜妙和颜嫣的人影,只当二人又联起手来故意吓唬自己,便微微扬了声,「你们别玩了,出来罢。」
试探着唤了两声,依旧没瞧见颜妙和颜嫣,颜姝才有些慌了。
她脚步匆匆地沿着方才走过的路往回走,才走了没几步便又听到了熟悉的笛声,离她非常近。
她侧了侧头,纤细的眉轻轻一蹙。
这是那位温大人的笛声,可方才他明明……
心里生了疑惑,脚下的步子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没瞧见人影。如果不是笛声近了,她都要怀疑自己方才是听错了。
然而下一刻,她似是想到什么,抬起头,就看见了斜倚着枝桠横卧在枫树枝头的白色身影。
火红的枫叶,如雪的白衣,玉笛横吹,画面宛如一幅精致的泼墨画,那眉目清冷之人就是那泼墨画中的谪仙。
这样慵懒与清冷并存的温羡,是颜姝从未见过的,可他周身散发的淡淡的寂寥,却扣住了她的心弦。
这样的画面似乎在哪儿也曾见过,陌生又熟悉,和着那笛声让脚下似被钉住,即便是对上了那一双幽深如潭的凤眸,
温羡手里握着玉笛,居高临下地看着立在树下的呆呆的小姑娘,见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绣花襦裙,梳着灵巧的发髻,发间簪了一支羊脂白玉梅花钗,眼波如水,俏生生恍如迷失在人间的仙灵,他眼波微闪,却只勾唇道:「这一回,看来在下的曲子没有令颜姑娘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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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娇妻 上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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