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断裂的脆响传来,她稍回了神,怔怔地望一望折了的短甲,又看向那医女,字字艰难:「你说……什么?」
「将军怕是……不行了。」医女跪伏在地说着,最后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语罢静了好久,听得没有任何回应,才又硬着头皮道,「呼吸突然弱了下去,脉搏也……越来越轻,两位御医为将军施针、喂药他都没有反应,如此恐怕……」
红衣只觉不想再听,扶在门框上的手再一支,便要冲进卧房去。守在门边的婢子一惊,连忙上前挡她:「娘子留步!」
「让开!」红衣喝得声都变了,那两名婢子却不敢让路,磕磕巴巴道,「娘子息怒,公子得的是疫病,您有着身孕……」
「他是我丈夫!」红衣蓦地转身看向皇帝,稍定了神,竭力将口吻放得平缓,「陛下……二十多日了,没有下人因此染病!我也不会!」
她的口气有些冲,皇帝眉头微皱,红衣不及多思,一咬唇,又辩道:「他是我丈夫,眼下到了这个坎上……他能不能渡过这关,我都必须陪着他,求陛下恩准……」
安静少顷,皇帝与郑启互望一眼,终是轻声而叹:「让她进去。」
席临川觉得头中晕得厉害,连自己怎么出了卧房的都不记得。只见院中都是熟悉的将领,夜色下人人面容沉肃,沉肃得好像他死了一样。
枝头晃动的幅度不小,可见是在刮风的,但他仅穿着一身中衣裤,竟也不觉得冷……
看来,是死了。
大约是因为已经历过一次,此次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完全没了上一世死时的惊慌恐惧——反正恐惧成那般也是没用的,这个结果他无力逆转,甚至没有一个人会意识到他此时的恐惧,倒不如淡然些。
转过头,他望了望身后不远处的那道房门,能看见皇帝和舅舅皆在,另有御医、医女、禁军、宫人……
心下斟酌片刻,却着实没什么心情去见他们,轻声地一叹,他走出了广和苑。
夜色中,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他走在自己的府邸中,看着下人们熟悉的面孔。唯一格外明显的「不正常」之处,就是这一路走过来都没有半个人搭理他了——他们看不见他。
南雁苑在广和苑的正后方,一个很好的住处。但成婚以来,红衣都不怎么在那里住过,他病倒前的几个月他们都在珺山,而再往前的那段并不算太久的时日里,她也顶多是白日在南雁苑待着,晚上多是和他同寝。
但现在……她应该是在那里的,这二十余日里,他都不敢让她和自己走得太近,生怕将这病传给她。
说起来,也真是对不起她了。他以为自己能熬过这一关,那么笃然地向她承诺过自己会活下来,和她一起迎接那个孩子,可最终,心中所愿到底敌不过那道阴毒的咒语。
他站在月门前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举步走了进去。
四下看了一看,正屋无人、侧间也无人,他进了她的卧房,却也没有见到她。
只有小萄在房中待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弄得婢子们大是无措。又是叫人去请席焕,又是反过来让小萄冷静些,告诉她说「娘子必是更难过,一会儿还得要你劝着」。
这话说的……让席临川再一次确信,自己的的确确是死了。府中众人大概都听说了他的死讯,只是不知道他的魂魄还没有离开而已。
掌心微热,他疑惑地抬起头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寻不到任何异常,但那热意并没有离开。
「红衣呢?」他有些失神地问小萄,小萄却仍只是哭着,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一次——他们看不到他。
在南雁苑前后又找了一遍,仍是不见红衣的踪迹。席临川有些心急起来,他记得上一世时,自己的魂魄一直跟着那个「红衣」到了关外,然后好像在某一瞬突然就断了记忆,重活过来。
他很怕这一回也是这样,魂魄毫无征兆地从这世间抽离开来、跑去投胎,连看她最后一眼都不能。
他是真的很想再看看她,哪怕没有什么意义,他也很想再见见她。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多守些时日,看着她从自己离世的伤心中走出去一些,再安心去投胎。
「红衣?」他心慌意乱地唤了一声,声音在房中一荡,没有得到回应。
皱了皱眉头,席临川又往后院走去,那片她很喜欢的小湖出现在眼前,他刚步入回廊,皱闻耳畔一句:「你说过会活下去的!」
熟悉至极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哭腔中又夹杂着委屈和愤慨。席临川脚下猛停,迷茫地四下看看,却是不见人影。
「我明确告诉过你了……我没有做过母亲!」她继续埋怨着,他几乎能想象到她现在是怎样的愠恼神色,「你还是非要让我自己带这个孩子么?他、他也是你的孩子……你好意思不管?」
席临川焦灼不已地四下找寻着,想找到她身在何处。却是毫无思路可循,乍闻之下觉得可以循声去找,但实际上,那声音已是在他耳边及近的地方,任他怎样走动都还是一样。
「你连名字都没有起好啊!」红衣声音中的委屈又增了三分,颇是幽怨地说,「我学识不如你,字又丑……你知道繁体字对我来说有多难写么?」
那哭腔倏尔猛了起来,他一怔,眼望着面前空荡,脱口而出一句:「别哭……」
下一瞬,骤觉手上一烫。
他再度抬起手,翻来覆去地看看那仍旧寻不出丝毫异常的手掌,一分分感受着那点湿润的烫意逐渐转凉,全部感觉即将散尽的时候,又一滴滚烫坠入掌中。
一切的埋怨都没有了,只剩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在耳边始终不断。他呆滞地听了这哭声许久,声音在刚弱下去一点的时候又陡然迸发地更加厉害……
他听到她说:「就差一会儿……就是二十七日了啊!就一会儿!」
滚烫的潮湿漫了满手,席临川借着月光望着手掌,似乎能看到一点泪珠。
湿意蔓延到衣袖上,他仍只能怔怔地望着,眼见那一滴一滴的湿渍晕开,越晕越大,终于连成了一片……
忽地心头一颤。
他觉得这感觉是真的,是她真的在哭、眼泪落到了他的手上。但……她并不在他的魂魄边上,那就只能……
在他的「尸身」旁边!
席临川猛吸口气,大觉自己必是高烧太多日烧得傻了。方才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房门,竟也没有回去看一看房中究竟如何了!
他脚下愈走愈急,不过片刻,便已回到广和苑门前。未及提步进去,忽觉胳膊被狠狠一拽。
不禁滞了一瞬,回了神又忙往里赶。踏入房门的瞬间,那一直萦绕耳边的哭声蓦然真切了许多,他呆立住脚望着,四名婢子两左两右,正齐力要将红衣扶开,红衣却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不管不顾。
「娘子节哀……」有婢子忍着泪劝说着,顿了顿,又道,「您还有着身孕,公子在天有灵……必不想看到您这般……」
另一名婢子也说:「是啊娘子,陈夫人那边还需您劝着……府中上下,目下全倚仗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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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四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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