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掌家 卷四 第二十五章

  翌日上午,再到广和苑的时候果然无人拦她,她踏进花圃,叩了叩那扇离席临川床榻最近的窗子,笑问:「你感觉如何?」
  里面的回话也带着笑音,他说:「感觉有些难度。」
  「……什么‘有些难度’?」她一怔,隐约觉得两人的话题说岔了。
  「起名字啊。」席临川语中的笑意愈显分明,继而似有短促叹气之声,再传来的话语就无奈慵懒起来,「我想了大半日,没有一个满意的。」
  「谁问你这个了啊!」红衣扭头就瞪了旁边的窗子一眼,自行脑补这是瞪到他的,「我是问你觉得身体如何!起名字的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现在想了有什么用!」
  「我男名女名一起想的。」他的声音听起来离得近了些,似是靠在了窗边。答了这样一句后停顿了一会儿,问她,「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红衣道,「我家就我一个,叔叔伯伯家也几乎都是堂妹……我可想感受一下看着小男孩长大是什么感觉了,大概会很闹腾,让人急不得脑不得?」
  她说罢顿了顿,问他:「你呢?」
  「我想要女儿。」
  紧阖的窗中传出的回答平平静静的,让她一愣,继而暗道:亏我做了那么久你可能会重男轻女的心理准备……
  于是红衣问他:「为什么?」
  「因为生个女儿大概会像娘?她娘比我好看。」他的理由幽幽传入耳中,红衣在外听得双颊骤红,心下头一个反应是:瞎说!明明是你比较好看!
  不过,这话还真中听啊!
  美目一翻,她反驳说:「都说女儿像姑姑。」
  「但她没姑姑,只能像娘了。」席临川倚在窗框上,低低一笑,「再说,头一个是女儿……再安心生个儿子就是了。如果头一个是儿子,提心吊胆地再生一个,结果还是儿子,啧……太闹了。」
  ……这都担得哪门子心啊!
  红衣在外面无语得直想捶墙。怎么听都觉得是这即将当父亲的人小时候太「熊」、黑历史太多,所以对和自己一样标着「儿子」属性的孩子望而生畏!担心两个都跟儿时的自己一样闹,把席府拆了!
  此后的数日,总是悲欢交集。像是在喝一杯糖盐皆有的水,而且糖和盐放得都不少,两种味道都很浓郁。
  红衣一日不落地来和席临川聊天解闷,大多数话题落在孩子身上,偶尔也说些别的,总之都是开心事。
  而席临川的病情……
  用御医的话说:「将军为了夫人和孩子,尽心养病。」
  这话不假,从下人们回禀的话中也听得出来。他确实是很尽心努力了,高烧中再没胃口也会迫着自己尽可能地多吃些东西,御医叮嘱过的话皆听得仔细,然后认真照做。
  但纵是这样,他的病情也实在谈不上乐观。
  烧从来没有完全退过,或高或低、反反复复。温度退下来最久的一次也不过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而后又烧到神志不清,忙得御医和一众下人焦头烂额。
  如此这般,即便并未出现太差的情况,也还是让人揪心的。
  再好的身体素质也耐不住日积月累的损耗,这样不停地病情反复,无疑是一天天地将他的身体磨得更虚。最终会有那么一天,连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击溃。
  红衣在紧张不安中咬住牙关,但愿小萄的那番推测是对的、但愿他能熬过二十六日……
  然后,但愿二十六日之后诅咒就会失效,他可以该怎么活就怎么活。
  如此,一直到了一月二十,红衣如常往广和苑去,另还备了道口味清淡、营养丰富的汤,想让他尝一尝。
  踏入院门,却意外地又有两名家丁拦了下来。
  二人皆比她高不少,沉默地挡在她身前,将去路拦得死死的。他们一欠身,告诉她说:「娘子今日别和公子说话了,公子还未醒。」
  ……未醒?
  红衣心中一颤:「说清楚。」
  二人一并偷扫了眼她的神色,才说:「昨晚……晚膳之后不久,公子就又高烧了,直烧得没意识,御医试了许多法子都不管用,到现在都、都没醒。」
  红衣提着食盒的手一紧。继觉浑身一阵寒意,将那食盒交给了随来的婢子,强定心神:「怎么不早告诉我……」
  「陈夫人不让说。」那家丁回禀间向后缩了缩,「彼时天色已晚了,陈夫人说若告诉您,您必定难以安寝,您又怀着身孕……就让我们不必特意去禀了,在您来时再告诉您便是。」
  席临川是陈夫人的儿子,陈夫人权衡之后却怕她经受不住了……
  红衣心里的恐惧在闻得这番解释后倏然腾了起来——连陈夫人都做出了这般显有取舍意味的事,是不是席临川的情况……
  真的很糟糕了?
  一直到了晚上,席临川都仍未醒来。红衣在院中焦灼不安地踱来踱去,陈夫人来后劝了两次,她终于不得不停下。在婢子备在廊下的席上落了座,却连坐都坐不安稳。
  大抵是有人入宫去回过话,其间又来了一位御医,另有几名医女。每每有医者进出时,或是陈夫人、或是红衣,总会忍不住拦下人来问个几句。
  期初他们忙得很,没有闲暇同她们说得太细。逐渐入夜时再拦住的医女终于有了些空闲,哀声一叹:「烧退不下来,该试的法子都试了,两位大人都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名义……却也束手无策。奴婢得赶紧入宫向陛下禀一声去,将军目下的情状若是持续下去,还能撑多久……奴婢也不敢妄言。」
  红衣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慌张地支住旁边的廊柱,陈夫人忙在她肩头一扶,眉头紧蹙:「你回去歇着。」
  「临川……」她目光空洞地回望过去,觉得耳鸣不止。惨白如纸的面容直让陈夫人一吓,缓着神一喟,又说:「你留在这里也无用。听我的,好好回去休息,有了任何事,我必定及时告诉你。」
  红衣点点头,手一用力,紧紧反握住陈夫人扶着她的手,颤抖不止地道:「母亲一定要告诉我!」
  「嗯,一定。」陈夫人颔首郑重承诺,又唤了婢子来,「备个软轿送娘子回南雁苑。走得慢些,别摔着。」
  红衣便依言回了南雁苑,在房中坐着,强自缓神了许久,还是魂不守舍。
  莫不是小萄想错了,其实并不可能那么乐观?那诅咒……带着「红衣」的全部愤恨,可能真的是无解的,可能真的会毫不留余地地取走席临川的性命,无所谓她们怎样努力。
  一壁被眼前的情状勾得止不住地往这悲观的方面想,一壁又强迫着自己紧悬住一份信心……
  除非他当真断了气,否则,她不可以往那最坏的结果想。
  唤了人进来,她简单地盥洗了,便一语不发地走向床榻。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意识初迷蒙时便翻身摸向身边,手紧紧揽住,感觉出怀中之物柔软太过才意识到那是个多余的枕头。
  自席临川病倒后,她已这样独自睡了二十天,却还是无法习惯。下意识里总觉得他必定在身边,可以随她踢随她拱,顶多捏住她的鼻子算作报复一下。
  翌日再醒来时,目光稍移,便见绿袖和小萄皆在房中。二人在案前对坐,各品着各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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