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小萄怯怯地看向席焕,解释说,「此前几次是……不想留在公子身边,但刚才真是失手,困得厉害没当心。」
「哦。」席焕淡声一应,遂又蹙眉头,「但你为什么不想跟在我身边?兄长上一世没娶你,这一世有了嫂嫂更不会娶你,你宁可自己熬着?」
「不是……」小萄摇一摇头,声音愈发低了,死死低着头,语中有些哽咽,「奴婢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但奴婢是真的害怕啊……」
满室安静中,她终于说起了自己那般执拗地非要留在席府的原因——这原因直让聿郸感慨,敢情自己在重活一世的人里,运气也还不是最差的。
小萄上一世时被「红衣」药哑后着人带出去卖了,买下她的人家也不算小,她这么个哑巴丫头,自然落不着什么好差事。
那会儿她比现在还小些,才十四岁,在府里受尽了欺负,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六年,末了还替那户的小姐背了通|奸的罪名。
自然不会有人由她多解释什么,正好她又不会说话,强逼着按了手印,装进猪笼,沉塘。
是以上一世时,小萄历过两次被主家赶出门的事,头一次是病重得差点死了,第二回是被转手卖了后受尽欺负然后真的死了。数算下来,她那二十年里,便只有在席府的几年过得还算舒服,也就无怪她重活一世后那样执着地想要留在府里、宁可只是做杂役也要留在府里。
「奴婢从来没想过可以与公子如何,但奴婢真的害怕离开席府后会再过一遍那样的日子!」她压抑地哭出来,银牙紧咬着嘴唇,大是矛盾地又说,「奴婢也清楚少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可是……」
可是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了……
红衣长沉口气,大致能理解她的这种恐惧,伸手将她揽过,开导得温和:「我懂你的意思。但话说回来,重生一回更不能亏了自己,该放开心结好好过日子的时候还得好好过,这坎只能你自己迈……」
她自认不是什么口才很好的人,也做不到用一席话为小萄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思了一思,循着道理,续说:「你看……你今年十五,若按上一世来算,再过五年就是玉殒香消——可你要是这么闷着自己活,兴许还活不到那个时候呢,多亏得慌?」
「五年后……」聿郸思量着喃喃道,目光睇向正沉浸在伤心中的小萄,轻一咳嗽,「在姑娘伤心时说这个许不合适,但……姑娘活到了五年后,君侯则是两年后的春天病亡的——姑娘可知那场瘟疫最后是怎么收的场?可有什么管用的药方能救命?」
这话问得小萄好生懵了一会儿,从前世不堪的回忆中抽离出来,蹙眉认真思量着,末了,却也只是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聿郸面色稍沉,有点不甘心地继续启发着,「你仔细想想?那时我虽是……咳,已经死了,但先前同将军聊起此事,说是长阳城中闹得很厉害,你总该听说过什么。那府中、或是街坊邻居,可有染病后痊愈的?」
「真的不知道。」小萄颓然摇头,「奴婢那会儿连府门都出不得,府中之事也知道得甚少,确是无从知晓后来这病闹到了什么份上、又是如何收的场,可能。」
旁的四人皆静了会儿,须臾,红衣叹息道:「知道了,你去歇着吧。日后想跟着少公子还是想回到我这儿来,随你的意。」
小萄面上一喜,又未敢擅自作答,犹豫着看向席焕,席焕大是没好气道:「我也随你。」
于是就各自歇下了。天色已太晚,席焕和聿郸也皆有乏意,席临川着人给他们安排好住处,又吩咐婢子为自己和红衣备水沐浴,刚一起身,却被红衣一拽。
他低头看过去,红衣的神色黯淡得像是覆了一层灰色,静了许久,方迟疑道:「那诅咒……」
「那是春天的事。」席临川轻松一笑,全然不挂心的样子,「现下刚深秋。我们先等聿郸的结果,就算当真没法子……冬天也还可以好好过。」
他说得足够洒脱,红衣心中却是绷得更紧,攥在他衣袖上的手不觉间添了力,她的目光有点发空:「如是你不在了……」
如是他不在了,她活在这大夏朝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
头一次这般明确地生出这样的念头,红衣自己也有些吃惊。只是越加细想,就越是肯定心里的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她车祸后穿越至此本就是捡了一命,横竖不亏,先前在竹韵馆为自己奋斗虽也十分带感,但和他想出这么久了,这个人到底成了生命里的一部分……
突然缺失掉这一块,也必是难过得很,还不如早些去投胎。
她紧抿着嘴唇凝望着他,直抿得薄唇发白。心中迫切地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句承诺,承诺「一定不会死」或是「必能熬过这一关」之类的,哪怕知道是哄她的安慰之语,也会觉得好受些。
「红衣……」席临川喟叹苦笑,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注视着她思忖良久,维持着如旧轻松的语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样的事情还是不骗你为好。」
他握住她的手,夹在自己双掌之间,认真道:「我确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渡过,若是能,日后我们还有很多年可以一起走;但如不能……你自己也要好好过。」
「没有你我怎么‘好好过’!」红衣不知怎地生出点恼意,眼眶一红,「我都嫁给你了!这么快……你要我‘自己好好过’!」
「抱歉。」席临川轻吁口气,沉默了许久,又说,「我答应你,就算聿郸帮不上忙,我也会努力活下来的。但是在瘟疫来之前,我们先过得轻松点可好?近来局势太平、朝中无甚大事,你想不想去珺山?」
他就这么风轻云淡地提了个出游计划。沁出笑意的真切目光望着红衣,直让她拒绝不得。
「想……」红衣哽咽着点头,他持起她的手一吻:「那好,明天我便去跟陛下告假,我们带上席焕和小萄一起,去看看珺山的雪景。我看席焕对小萄挺上心的,若她愿意便再好不过,给他们个机会。」
他轻描淡写地将话题越扯越远,绝口不理那诅咒和瘟疫的事情。红衣复点一点头,他这才再度起了身:「我去沐浴更衣。」
他便从房中离开了,好像一切都空荡下来,红衣顿觉连可想的事情都没有,呆坐了一会儿,就觉得乏意愈加明显。
看向床榻,她琢磨着自己先躺一会儿,等他沐浴之后她再去便可。孰料头一沾枕头就被铺天盖地的困倦覆盖,起先还有精神提醒自己先别睡,不过多时,就已熬不住了,毫无骨气地坠入梦乡……
睡意朦胧中,听到他回到房中的声音,而后听到一句笑侃:「这就睡了?好脏。」
「嗯。」她没力气理会他,闷闷地应了一声,眼皮都抬不起来。紧接着,便感觉他一点都不客气地把她往里推,边推还边说:「进去,我也困了。」
疲惫不已地向里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再度睡沉,又觉得他把她往回扒拉:「不许背对着我,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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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四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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