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郸清冷一笑,眉宇间的不屑毫无掩饰。席临川心中一闷,气结之下手已然握上剑柄。
「将军……」
一声轻唤,微微的凉意抚在他扣剑的手上,低眼看去,红衣惊疑不定地望着他:「您不能……」
她垂眸一睇他的手,侧过身又向聿郸道:「我们……商量商量。」
气氛诡异极了。
偌大的大将军府正厅中,因为摒去了全部下人,而显得很是空旷。敏言长公主与谨淑翁主并排而坐,互握着手,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郑启以手支颐,斟酌片刻,打破了沉寂:「那个曾淼,你非救他不可?」他语中一顿,「他也算罪有应得。」
席临川喟了一声:「聿郸的意思很明白。」
他看向郑启,回思着聿郸的话,一字字道:「除非答应他的要求,若不然他就会让赫契汗王直接插手此事——那就不是曾淼伏法便可的事情了,也许会任由他们处置曾淼都不必多提,如若就此挑出什么更过分的要求呢?」
他所怕的,是赫契借此理由将事情闹大,再次与大夏形成水火不容之势,到时候想收场都难。
郑启点点头,知道他的顾虑无错,苦涩一笑,目光划过红衣,又向席临川道:「可你又不肯让红衣去。」
「我不知道她们去了会发生什么。」席临川沉然道,「如果她们回不来了呢?」
郑启默了一瞬:「祁川还是大夏的领土。」
「……名义上是。」席临川颇不给面子。
厅中恢复安静,细沙穿过沙漏细颈的声音均匀地淌着,有点像狼毫划过纸张的细响,一笔笔书下过往的时间。
夜色渐深,红衣绿袖各自躺在榻上,静静听着同样辗转难眠的对方折腾出的声响。
俄而听得绿袖狠一捶榻,万分恼怒:「就为个舞!竟让赫契人拿捏住了!」
真是有点「四两拔千斤」的感觉。
院中一片窸窣。
红衣悚然一惊,坐起身朝外看去。
她们的院子里没有种太多的东西,只要一株玉兰而已。玉兰先开花后长叶,如今刚是花苞初绽的时候,一片叶子也无,就算是再强劲的风力也不该能吹出这样的动静。
「绿袖……」红衣唤了一声,悄悄地下了榻,黑暗中示意绿袖噤声。
那窸窣声还在继续,虽并不算多么明显,但细听之下,似有至少十数人在院中疾行。
黑暗中,二人面面相觑,红衣小心地伏在了榻边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感觉绿袖蹭了过来:「怎么回事?」
她只能说:「不知道……」
窸窣声一停,安寂了一阵子之后,刀剑声骤起!
似乎离得不算很近也不算很远,刀剑相撞的声音不断刺入耳中,偶有一两声惨叫或呼喝,听不出是什么人。
一声啼哭乍然响起。
女孩的尖锐的声音带着惊恐穿过墙壁,在红衣心里一击!
是隔壁!
孩子们住的院子!
一把推开伏在肩头不住发抖的绿袖,红衣夺门而出,霎一阵夜风拂过,她怔了一瞬,转而怒问:「你们在干什么!」
围在院中持刀静等的十余名禁军齐回过头来,遂即有人道:「姑娘回去……」
「你们在干什么!」她又问了一句,错愕不已地望着他们。隔壁传来的拼杀与嘶叫声听得更加清晰了些,他们却仍旧只是在她们的院子里静守着……
「嗖」地一声轻鸣,一支羽箭跃墙入院,直插院中……
「姑娘回去!」两旁禁军一喝,即有人箭步上前,猝不及防地在她肩头狠力一撞,红衣惊呼着跌回房里,眼前的房门随之关上。
门从外面被闩上。整整一夜,她与绿袖在门里或愤然怒喊、或焦急踱步,门始终都未打开。
小小的卧房里,盈满的恐惧好像能从门窗缝隙中溢出去。
浑身瑟缩着,二人倚在各自的榻边紧环膝盖,感受着侵袭不断地凉意,觉得一切宽慰自己暂且安心的理智情绪都在被迅速击散,隔壁的惨叫一声皆一声,持续了好久都未停下,又一直并未延伸到她们自己的院子里。
如同是谁有意叫嚣着,让她们亲耳听见却又并不想真正伤到她们,好像为的就是让她们一点点崩溃……
一朵烟花窜上天际,持续已久的厮杀声戛然而止。
「他、他们……」绿袖惊魂不定地怔然望向她,又望向那在中间的墙壁。
还活着么……
或者,还有没有活着的?
红衣想要站起来,发抖的双腿却根本使不上力气。用手去支撑床榻,可胳膊同样使不上力气。
「阿远、燕儿……」她喃喃地说着,望着眼前的墙,面如死灰。
门声猛一响。
红衣停在那堵墙上的目光仍移不开,只余光得以看到来者是谁:「将军……」
「红衣。」席临川看着她的样子紧蹙眉头,走到她身侧蹲下,见她面色红得异样,一抚她的额头,神色愈沉,「上榻去。」
「将军……」她仍旧看着那墙面,目光划来划去,似乎试图透过墙壁,直接看到那一侧现下是什么样子,「他们……」
「他们没事。」席临川面容紧绷,强扶着她坐到榻上,又道,「早先安排了禁军暗中盯着,原是想防赫契人寻仇,却没想到恰遇上强盗打劫。」
他平缓地说着,抬手一抚她额上沁出的汗,继续宽慰说:「禁军一死一伤,孩子们没事,那伙人全抓住了。」
红衣怔然望向他,似在判断真假。
「你病了。」他也有些被她这副样子吓住,又因知她此时最是无助,而强让自己定下心神,「意外而已,好好歇着。」
「不、不是意外……」红衣猛地反握住他的胳膊,毫无焦距的目光缓缓转向他,「不会这么巧……不会这么巧!」
她拼力嚷着,竭力地想让他相信。席临川心里发沉,看着她不知如何解释,只觉攥在他胳膊上的手又一紧:「是聿郸……他是故意的。」
「强盗只是为钱而已……没有强盗会在看到那么多禁军驻守后仍然拼死抵抗。」她颤抖着说着,长甲扣得他胳膊生疼。
红衣哑声一笑:「您知道的,对不对?您一定比我明白……」
席临川沉默不语。
「您果然是明白的……」红衣松开他,低笑一声,向后退了半步,「那……不能治他的罪么?」
「不能。」
他的答案笃定得让红衣一讶。
「是,我知道他们必是聿郸的人。」席临川平静而道,继而一喟,「但……并没有赫契人,而且被活捉的几个都口中藏毒,皆自尽了。」
是聿郸雇了人来,不知他用什么法子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卖命,总之现下……他们纵使知道背后是谁,也抓不到半点拖他下水的证据。
只能这样任由着他耀武扬威似的对他们施压。
「我会再去见一见聿郸。」席临川说了这样一句,转身往外走,红衣忙是一唤:「将军!」
他后脊一凛,定住脚步,她说出的话与他所料如出一辙:「除了我带人去,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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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二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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