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一口接一口地喘着气,强定着心神擦净身子,去摸搁在旁边小案上的中衣裙。
垂眸看去,指甲下已隐隐现了淡紫,就更慌了,控制着微颤的手慌乱地系好系带,踉踉跄跄地去推门。
出门前,目光在墙角放着的一只小炉上一顿。
好在这专供于沐浴的房间离她住的地方不过十几丈远。
红衣猛推门而入的声音吓了绿袖一跳。
「红衣?!」她一惊,见红衣站都站不稳,连忙去扶她。又见她呼吸急促,吓得话都说不明白了,「你你你……你怎么了?!」
「找郎中……」又是这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呼吸更困难的感觉,红衣竭尽全力地喘了好一会儿,又道,「有人害我。找郎中。」
绿袖惊得怔了片刻,推门就往外跑。
席府鲜少有这样的事,大晚上的,一姑娘衣冠不整地要跑出去找郎中。
倒是看得出事情很急,守门的小厮不敢拦着,只按规矩禀给了齐伯。
齐伯也免不了告诉席临川一声。
席临川听得一凛:「绿袖急着出去找郎中?」
「是。」齐伯欠身,「她也没说明白,就说是……红衣喘不上气?」
席临川愕了一瞬,夺门而出。
被绿袖惊动之后,乐坊都乱成一片了。各屋的灯都已点明,歌舞姬皆围在一个房门外,又谁都不敢进去。
「红衣?红衣!」虞氏半蹲在地一叠声的急唤,眼前的红衣已几乎没了知觉,跌在地上侧卧着,气息也有一口没一口的,好像随时会彻底断气。
席临川排开众人迈入房中的时候,红衣连嘴唇都已全紫了。
那医馆离得不远,但若等绿袖走个来回……
他喝了一声「让开」,虞氏闻声回头一看,连忙躲开。
席临川俯身,一手托在红衣背后,一手托到腿下,便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出门,一众歌舞姬连忙避让。
眼看着是关乎人命,一时连齐伯都不敢出声多问了。又不知席临川打算怎么办,叫了几个人,在身后紧跟着。
席临川将坊中各条道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挑了一条,直奔而去。
他脚下走得飞快,引得过往居民纷纷闪避,待看清他是谁后又忍不住多看两眼、指点一番。
红衣卧在他的怀里,已然气若游丝。
已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觉得是在移动着,耳边风声不断,却始终避不开压在胸口的巨石。
而后身子蓦地一坠,后背一片凉意,硬邦邦的,似乎是被放到了地上。
「公子?!」正领着郎中往回赶的绿袖一愕,席临川即道:「快,鱼际穴。」
那郎中都没来得及多做反应,只剩了照办的份儿——行医数载,见过来医馆看病的、见过请人去府上看病的,还没见过走到一半被病人截住的呢。
银针刺下去,在那郎中指间稳稳地捻了一会儿,红衣的气息逐渐平静了。
席临川骤然松了口气,就势坐到地上,擦了把汗问绿袖:「她喝酒了?」
「……没有。」绿袖摇头,也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原本好好的,说去沐浴,今晚要早些睡,突然就这样了。」
沐浴?
席临川眉头一皱,抬眼间,与红衣仍自恍惚的目光一触。
红衣还没完全缓过来,正一阵接一阵的头晕,听到的声音也自带了回音效果。明明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的看到的画面才都变得正常,声音也变得明晰。她定睛看清眼前坐姿随意的人,大显诧异:「公子?!」
席临川睇了她一眼,扭头叫来齐伯:「回府去把乐坊上下看住,尤其她方才沐浴那屋,谁也不许动。」
红衣浑身发木地在地上呆坐了好一会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大街来的,但很清楚自己方才命悬一线,刚从鬼门关前走回来。
视线停在席临川额上,她望着他额头上尚未褪去的汗珠生了点猜测,又觉得难以置信。
少顷,席临川站起了身,她也随之站起来,而后一件大氅搭在了她的中衣裙外。
一行人一并往回走着,都很安静,没有谁去理会路人的窃窃私语。
红衣始终与席临川离了两丈的距离,目光在他的侧脸上划来划去,觉得愈发摸不明白他的心思。
待他们回到席府时,乐坊上下已一片安寂。
歌舞姬们被家丁各自看在自己房中,唯虞氏尚在院子里和齐伯说着话,见红衣平安无事地回来,她也大松了口气。
「可是吓死人了。」虞氏抚着胸口,露出一抹笑意,「若不是公子走得快,只怕……」
一句话确定了她方才不敢相信猜测——真是席临川把她抱出去的。
「多谢公子。」红衣垂首一福,抬手要将那件大氅从身上取了下来。
席临川探了两个手指按在她手上,声色微冷地道:「不急,你去歇着。」
红衣又抬一抬眼皮,见他眼底眉梢冷意分明。知他心烦,她便不再多说,再度一福,与绿袖一并往次进的院子去了。
回到房中,她将那件大氅搁在旁边,重重地躺到床上。
呼吸平顺了,心里却还忐忑着。
是有人害她,不仅她看到了,连席临川也觉出了不对头。不知能不能查出是谁——或者说,不知他有没有心思查个明白,亦或是直接息事宁人而已。
一刻后,郎中进来为她搭了脉;
两刻后,有婢子将煎好的汤药送进了房里;
再过一刻,在红衣困意袭来的时候,席临川推开了房门。
红衣顿时清醒了,明眸一挣看向席临川,席临川眼帘微垂:「我坐会儿。」
——坐会儿?!
——大晚上的他在她们舞姬的房里坐会儿?!
红衣看到绿袖在旁边一个劲地递眼色,她就是脑子再发懵,也知道这会儿不能睡了。醒了醒神,她心中叫苦地打算撑身起床,却是腕上刚一用力,上身还没抬起来,就又松了劲。
——是席临川坐到了榻边。
「……」红衣咬着牙轻一吸气,几乎能感觉到眼下自己脸上写着怎样的惊悚。
「你睡你的。」席临川瞟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解释道,「其他各屋都有人看着,我没地方去而已。一会儿齐伯把事情查清楚,我就回去了。」
身后没动静,席临川回过头,看见红衣仍微苍白的面容上,一双明眸正炯炯有神地望着他。和他视线一触,又赶忙避开了。
于是,他假作不知她紧张,岿然不动;红衣也就只好假作不紧张,拽紧被子假寐。
绿袖胆战心惊地沏了茶来,席临川抿了一口,搁在一边。
「笃笃。」门被叩了两声。
红衣没来得及应,席临川就先开了口:「进来。」
房门打开,齐伯带着人进了房,两个小厮押着一个婢子,甫一松手,那婢子便跌跪下去:「公、公子……不是奴婢……」
红衣不作声地安静看着,知道她是在乐坊打杂的婢子之一。
「你自己说清楚。」席临川的声音里寻不出怒意,甚至随意得有点散漫,「险些闹出人命,可不是你说不是便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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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一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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