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已支撑不住,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坠着,自然又会扯动伤口。红衣死命忍着,就这么被他们半拖半扶地一路前行,痛感时重时轻。小腿第二次蹭过门槛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被满心的不甘委屈一起向外推着,话语嘶哑:「放过我……」
没有人理她。
「放过我……我、我是席府的舞姬……」她试着挣扎却仍没有半分力气。满心无可遏制的恐惧中,生出些许绝望的自嘲来:小说里穿越女总活得风光,她却从来了就不顺。身在贱籍、去做杂役,现在连命都要没了,而且……
还清白不保。
「呵?」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那正拖着她的人似乎脚下顿了一顿,道了一句,「你现在知道自己是席府的舞姬了?」
昏迷与清醒交错间,被扑面而来的凉水激得浑身一栗。
她撑起身,有些发怔地四下望了一望,不算太大的一个房间干净整洁,炭火烧得很旺,有檀香阵阵传来。四周书架齐整,屋中央置着案几,笔墨纸砚齐全。
视线越过案桌时,她的浑身滞住。
席临川。
那么……那几个人,是他的人?
「公子……」油然而生的恐惧感让她低下头不再看他,深吸口气,暗自琢磨目下是什么情况。
「说吧,见谁去了。」席临川凝在书上的目光没有移开,问得毫无情绪。
红衣一懵:「什么?」
「我问你见谁去了。」他又说了一次。
阻隔开二人视线的书册放了下来,他冷睇着她,等她回话。
「去了医馆。」红衣如实回道。
席临川一声轻笑,对这答案十分不屑。
「公子明明知道……」红衣蹙起眉头,又说,「是公子点头了的。」
「红衣!」席临川低一喝,语出自己一滞——这是他重生后头一次叫出这个名字。
缓了一缓,他舒了口气,耐着性子道:「你若是自己不说,府里有人能治得了你;再不然,我请禁军都尉府帮忙审一审也不是难事。」
她哑住。很想按他所希望的那样把他想听的事说出来,保自己一命,然后安心回去养伤。
可是并不能——不是她不肯说,是她连他在问什么都不知道。
这身子的原主和他必有什么旧怨,才让他对现在的她生出这样的误会。红衣愈加笃信这一点,默了默,问道:「我怎么得罪公子了?」
席临川的目光显有一凛。
「还请公子明示。」红衣下颌微抬,话语冷淡,「总得给个罪名。」
等了许久而未有答案,气氛明显更冷了些。
红衣目不转睛地望着席临川,他手中的书翻了一页,轻微的纸声在她心上一划。她凝神看去,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很快想起……
就是这双手秉弓控弦,毫无征兆地给了她那一箭。
他确实是可以不给她理由的,就和那次一样。想让她什么时候死、如何死,都是随他的意。而若他压根不告诉她原因为何,她就无从解释、只剩等死。空洞的恐惧在心中涌个不停,一点点击溃红衣心里残存的希望,转而变成了不甘和愤慨。
胸口的伤口还在作痛,痛得气息不稳。她银牙紧咬地强忍着,怒视向席临川,凛然斥了一句:「伪善!」
席临川浅怔,继而眉头倏皱:「什么?」
「我在医馆里听说大夏和赫契要开战了。」她添了两分力气,声音提高了些许。席临川一愣,睇向她,以为她要说出些什么与赫契的关系。
「医馆的人说大将军要带兵去,大将军的侄子也会同往。」她羽睫一眨,问得认真,「公子您是大将军的侄子,对不对?」
他不知她为何这么问,点头应了一声:「是。」
「呵……」红衣冷笑出口,有点尖锐的语声中带着讽刺,「我还以为您也算个正人君子。」
……什么?
「我一直以为,能舍身为国的男人,多少算得个正人君子。今日才知,竟有人一边连自己府里的人命都不顾,一边又要赴前线上沙场……」她气息不足地一顿,强缓了口气,「实则视人命如草芥的人,谈什么保家卫国,可笑!」
字字清晰,红衣一口气吐出了连日来的怨愤。这个人一箭险些要了她的命在先、不予就医在后,方才带她回来的家丁亦是下手极狠。却连罪名都没有,当真把「欺压」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若凯旋,加官进爵赏赐无数不说,普天之下也要赞你一声英雄。」红衣凛笑着,虚弱的口气不妨碍嘲讽全开,「所以么,谁在乎你在府里是如何‘随心所欲’的,谁在乎有没有人冤死在你手上?你成功了,你说过的话就都是对的,有英雄的光环罩着,你功成名就,身在贱籍的再死成百上千个,也没人在意!」
好像残存的力气全用在了这一席话上,最后几个字在愤慨中说得掷地有声,但话音一落,她就连声咳嗽起来。咳得原本苍白的面颊涨出了红晕,她捂着嘴忍了又忍,刚平复了一点,就又补道了一遍那两个字:「伪善!」
席临川眼中微有波动,带着几分探究,他问她:「这就是你叛国的原因么?」
正打算再斥一句的红衣话语噎住:叛国?
「觉得我草菅人命、觉得将领们手上都难免有府中仆婢的性命,就是你叛国的原因么?」席临川神色定定,说得更清晰了些。
「我怎么叛国了?!」红衣听得心惊,脱口反问。
席临川也心里发闷。
上一世的大半事情还没有发生,无法拿出来质问。他又万分清楚那些事都非误会,沉了一沉,道:「聿郸来的那日,你就同他在廊下见了面,说什么了?」
红衣浅怔,想起那事后,只觉得他这不是「多疑」,而是乱安罪名。冷笑中恨意凛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席临川神色愈暗:「我问你说什么了。」
「无功不受禄;告退。」红衣答得很快,而后银牙一咬,森然笑道,「两句话、七个字,公子便觉得我叛国?那公子差去服侍他的人呢,是不是待他走后便要一并杖杀?」
他一时被她的如珠快语堵得续不上话,她便又接口说:「公子也是为他设过宴的。」
他一噎。
红衣虚弱苍白的面容微扬着,有几分让他觉得陌生的傲气。挑衅之意已极尽明显,她与他对视着,不退不让,又续一句,「待他离开,公子自尽谢罪么?!」
席临川猛一击案:「够了!」
房中骤静。
席临川面色阴沉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几经克制还是忍不住一腔怒火。伸手猛一拎她的双肩,红衣被伤口疼得一呼,未及回神,后背已被抵在墙上。
「那你刚才去延禧坊干什么?!」席临川质问道。
……延禧坊?
她思了一思,似乎明白了一些,惊魂未定地声音微微发虚,犹豫着反问:「咱们……在什么坊?」
席临川一滞,纵使恼怒还是答了:「延康坊。」
「那我……」她恍然大悟,顿时没了底气,垂头丧气,「我走错了。」
……啊?!
一直守在外间,静听着房中动静等吩咐的几个家丁都忍不住扭过头来张望了,方才气氛那么冷峻,一派三堂会审、兴师问罪的架势,片刻前更是已动了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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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一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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