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瞧燕王,目光里便藏了探究之意。
燕王对上这样的目光,心里更难受了。
当初送燕王妃走的时候,她就是这种目光,暗藏了担心却又努力故作坚强,还握着他的手道:「夫君,我在长安城等着你!」
广袤无垠的漠北草原上,夜晚的天空如当头罩下的黑色晶石,深不可测,其上布满触手可及的星子,黑暗冷澈高远却在呼吸之间,就连两步之内的面目都瞧不清楚。
萧玉音被反绑着双手,马上坐的久了,便觉得这双手臂也已经不属于自己。
与她同骑的齐人高大健壮,她若是乖乖坐着,还肯让她坐直了身子,若是闹腾起来,便将她如一袋栗米一般垂挂在马背上,不出一里地她便会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有时候,她都要佩服这帮齐人了,连个地图也没有,全凭着本能,竟然也能一路从漠北草原跑到漠南,而且坚定的绕开大部落,碰上出来放牧的百姓,或者不足千人的小部落,他们便上前去彻底消灭,带够五日吃食,其余牛羊畜生以及食物毡帐通通放火烧光……
如果不是清楚他们的身份,萧玉音恐怕都要以为这帮人是草原上的流寇惯犯,作案手法老练,残忍暴虐,杀人果决,毫无人性。
萧玉音年轻的时候也追随着耶律璟征战,虽然不曾亲自上阵搏杀,可断肢残骸没见少。那时候只想着尽快结束战争,待得耶律璟大位坐稳,这一切都会结束。部落内斗,稚子女人都能留得性命,连同牛羊马匹被当作战利品给战胜的一方带回去。
但这帮齐人只要出手,一个活口都不留,就连稚子老人都不放过。
萧玉音这些年安稳日子过惯了,也许上了年纪,心也渐渐变的柔软了,看到百姓将死之时恐惧惊惶的眼神,稚子无辜的哭喊,心里便开始不忍,等到这帮人停下休息进食,她终于忍不住去跟夏景行交涉,「你们只是想将我带走,何必要在草原上犯杀孽呢?连老人小孩也不放过,于心何忍?难道你们没有父母兄弟,妻子儿女?
年轻的齐人将军啃着抢来的烧的半生不熟的羊肉,深深瞧了她一眼,目光之中饱含着嘲弄之意,「我们现在做的还比不上耶律德光跟耶律璟在我大齐国土上做的十分之一。辽国倾四十万兵力在燕云十六州作恶,我们兄弟这才几个人?!」他皱眉咽下最后一口带着血丝的羊肉,大约是口感不好这才勉强自己硬吞下去。垂目去瞧自己粗砺有力的双手,笑容忽的绽开在脸上,生满了冻疮的脸上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辽人野心勃勃,非以杀止杀不足以浇熄耶律璟的狼子野心!」
萧玉音竟无言以对。
好多次,她回头看那些被齐人屠戮一空的部落,部落上空青烟袅袅,想象着在遥远的燕云十六州,辽人大破齐国各州,将齐国男女青壮押回辽国做俘虏,将老人稚子灭口,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约这些齐人兵士亲眼目睹同胞残死,心情便如同如今的她一般,痛心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吧。待到寻得机会,便要辽人血债血偿。但漠北草原上的死于齐兵手下的牧民百姓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明白,自己的死亡与遥远的燕云十六州齐国普通百姓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她做不到视若无睹,却又救不了这些小部落的百姓,许多时候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这些普通百姓在自己面前倒下,睁着眼睛死不瞑目,孩子蹲守在大人的尸体旁恐惧的大哭,被齐人毫不犹豫的挥刀砍下……
人的生命何其脆弱,一个瞬间身首分离,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无分老幼,不分男女。在死亡面前,一切的外在身份都是假的。包括她在草原上高贵无匹的皇后的身份,全是假的。
萧玉音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白天被捆绑着塞了嘴坐在马背上颠簸,晚上睁眼看着草原上的天空由明转暗,彩霞满天被黑暗吞被,再由漫长的黑夜一点点透出光来,最后是太阳将整个草原整个世界都染上瑰丽的光辉,白日的杀戮仿佛只是一个不醒的噩梦,冗长而重复,奔跑、掠夺、杀戮……漫无边际,只有黑沉沉的夜才是安宁的,真实的世界。
赵六悄悄的观察了她许久,最后与夏景行商量:「辽后不会是被吓傻了吧?怎么最近吃也吃不下,当初也是个丰腴妇人,如今都快瘦成一把柴了。最开始还会啰嗦两句,劝咱们不要杀老人孩子,最近却整日都不说一句话,精神恍惚,她不会死在草原上吧?」
夏景行在他背上戳了一指,见他全无反应,便知道他这是背上的伤好了,又开始闲操心了。当初离开乌丸山,赵六烧的就跟块火炭一般,险些以为他活不下去了。没想到这家伙捱过了一夜又一夜,虽然原本就瘦的身体又掉了一层肉,但总算是又开始活蹦乱跳了。其后还带着他们在草原上四处游荡,好多次绕过辽人的搜捕,有惊无险的在他国做着流寇的勾当,且有越做越熟手的趋势。
「能做到辽后的位子,你觉得她会想不开活不下去吗?」
赵六想想自己得到的辽后个人信息,据说这也是位凶悍坚强的女人,觉得自己纯属想多了。也许人家就是安逸日子过惯了,突然之间被他们掳了来,过不惯这种马背上颠簸的日子吧。
「她大约是对本国百姓落到咱们大齐百姓一样的下场,被咱们如剖瓜切菜一般的砍杀,有些接受不了现实吧。没事儿,等再过两三个月大概就麻木了。」
赵六嘿嘿一乐:「反正咱们如果活不下去,也有个辽国皇后陪葬,也算不亏了。」
夏景行淡然一笑:「死不了的!咱们以前苦守在关内,辽人大兵压境,只知应敌。我如今瞧着这漠北草原上倒可放开与辽人大战。」
他们一路走来,将漠北与漠南草原山形地貌都摸了个透,二人时不时议论这些地方如何用兵,才能有效扼制南侵。
萧玉音起先只注意到了他们的杀戮,到了漠南之后,听得这二人在互相印证一路之上走过的草原山形地貌,夏景行随手拿个枯树,将山川河流随手画来,全无差错,始觉骇然心惊。
数百年间,汉人与辽人之间的战争多是辽人攻击,而汉人据关而守,改朝换代都从未改变过这种打法。
燕云十六州战线极长,齐人这才出动了两三千人,就闹的草原上鸡犬不宁,若是出动两三万人呢?
萧玉音不敢想。
她不敢再想下去,夏景行却毫不避讳她,特意当着她的面儿与赵六讨论:「六哥,你说咱们大齐还有关口天险可守,就算是辽人攻城掠地,也是一座城池连着一座城池,辽人就算攻占也得费一番功夫。可辽人部落全是毡帐,聚群而居,逐水草而迁徙,也就上京国都还有个城池,其余部落我瞧着倒极为好攻,烧杀抢掠,倒比攻城掠地来的容易的多。以往辽人不是喜欢打秋草嘛,以后咱们也往辽人地盘上打秋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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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金女富豪 卷二 V第七十四章[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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