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镇宅 卷三 第四十五章

  盛歆培惊了一跳,连哭都忘了,嗫嚅道:「若是这样,我岂不成了寡妇?」
  盛夫人嗔怪地睨她一眼,道:「有权有势的寡妇,不比无权无势的王妃好?你看看你婆母,身为缅州的王妃,也不过是被自己外甥女杀着嫁祸旁人的工具罢了,何其可悲!」
  盛歆培瞠圆了双眸,惊道:「什么?穆王妃是文静姝杀的?」
  盛夫人冷笑道:「李延年突然失踪,这么久还未找到,八成已经死了。这一点你我明白,王爷明白,他文家能不明白?文家这是急了眼,想借此事挑起我们盛家与李延龄之间的争端,待我们杀得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文静姝这个歹毒的小贱人,待王爷和你爹收拾了李延龄夫妇,再慢慢收拾她不迟。」
  母女俩正说着话呢,丫鬟来报说李惠宁来了。
  盛夫人和盛歆培互看一眼,盛歆培道:「她这个时候怎会过来?不会对我们不利吧?」
  盛夫人道:「她与李延龄虽然一母同胞,但毕竟是个出嫁女。眼看自己弟弟靠不住了,投向我们也是有可能的。让她进来探探口风便知了。」
  当下便使人请李惠宁进屋来。
  李惠宁笑如春风般进了屋,与盛夫人和盛歆培都打了招呼,又看了看襁褓中的女娃娃,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最后才坐在床前的锦墩上对盛歆培道:「大嫂,前几日便知你生了。只是,唉,我娘突然遭遇那事,我急着在床前伺候,分身乏术,故而未能一早就来看你,你可别见怪。」
  盛歆培假笑道:「哪能呢,自然是王妃的身子要紧。好在上天保佑,王妃无碍,未让那奸人得逞。也不知这奸人是谁,这般大胆,连王妃都敢刺杀。」
  李惠宁眸中闪过冷色,道:「管她是谁,待我弟延龄回来,自有她的好果子吃!」
  盛夫人和盛歆培齐齐一愣,又同声问道:
  「三弟要回来了?」
  「世子要回来了?」
  李惠宁见她母女异口同声地问完,表情尴尬,忍不住失笑道:「正是,我已收到他们的来信,我爹应该也知晓了。」
  盛夫人清了清嗓子,正想说话,冷不防外面冲进来一名侍女,着急忙慌道:「大奶奶,盛夫人,不好了!」
  盛歆培怫然不悦:「什么话不能把舌头捋直了再说,什么不好?」
  侍女急道:「真不好了!二姑奶奶带来的那条狗,从咱们院墙下把二爷给刨出来了!」
  就在盛夫人与盛歆培因为这个突来的消息而错愕不已时,李承锴那边也已经得了下人汇报。
  听说李延年被从辉先院的墙根下刨了出来,李延寿只觉晴天一道霹雳,不偏不倚正落在他头顶,一下就给他劈傻了。
  李承锴却是不管不顾拔腿就往辉先院奔去。
  到了辉先院,早有侍卫在院门处候着,见李承锴来了,便带他往事发处——辉先院西北角上一处杂草丛生的荒僻院墙下。
  院里仆役自然早被赶开,只李惠宁与盛夫人两人为了确认事实过来看了一眼,面色都不太好地站得远远的。
  李承锴老远就认出了那身衣裳,正是李延年失踪那天穿的,那天晨间他们父子俩还一起用了早膳。
  一瞬间心似被什么攥住了一般,紧紧缩成一团,他脚步虚浮地走过去,看了个仔细。
  虽然失踪了近两个月,却还没有腐烂到面目不辨的程度,那躺在土坑旁边,肌肉溃烂散发恶臭的,不是他心爱的儿子李延年,又能是谁?
  李承锴心中似被尖刀搅过,剧痛之下脑中一阵晕眩,踉跄几步,扶住了一棵树。
  「爹!」李延寿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听到这声「爹」,李承锴倒是回过神来,抬手一把揪住李延寿的衣襟,双目血红青筋迭起,咬牙切齿地盯着他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他为什么会这样,你说,你说!」
  李延寿欲哭无泪,道:「我、我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难不成是他自己跑进来死在这儿,自己把自己给埋了?还是说有人把他抬进来埋这儿了,你院里没一个人看到,都是死的不成?难怪我翻遍了整座新城,翻遍了整个崇善院都找不到他,我又如何想得到你是如此豺狼心性心肠歹毒?杀了老二嫁祸老三,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我王位称雄缅州,二十余年来客居隆安的苦恨委屈,便都得到补偿了是么?」同胞兄弟相残,死的还是他最喜欢的那个,李承锴简直肝肠寸断。
  「不是,不是这样的父亲。延年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又怎下得了手去杀他?定是有人陷害我!」李延寿分辨道。
  李承锴略带讽刺地看着他冷笑。
  这一笑把李延寿的心都笑凉了。
  正如朱赢当初所言,李延寿暗害李褀念,李承锴作为王府之主,又怎会丝毫不知情?那时李承锴的默许让他有多肆无忌惮,如今李承锴的冷笑便让他有多无地自容。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加害的人,杀害个把亲兄弟,又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李延寿知道若是不能第一时间将自己摘清,待李延龄朱赢回来,形势只会更糟糕,偏此时此刻他脑中一片混乱,丝毫也理不出头绪,欲为自己辩解,都不知从何说起。
  而李承锴也完全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唤侍卫将李延寿押下去。
  「父亲,您听我说,此事定然有人从中设计,二弟真不是我杀的……」李延寿惊慌地叫嚷着被侍卫给拖走了。
  李承锴站在那里看着李延年的尸体,一瞬间只觉万念俱灰身心俱疲。他为了守住祖上传下来的这片基业,一直在忍辱负重,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心爱的女人没能保全,心爱的儿子没能护住,这一生到这一刻,竟如白活了一般。
  缅州算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一片土地而已,当初就不该为了怕与大旻开战而任由李延寿被带去隆安,如非这样,孙王妃也许就不会早逝,也不会有穆王妃和李延龄。纵然缅州主权沦丧,他们一家四口做个富贵闲人的机会总还是有的,岂不胜过如今孤家寡人很多?
  一步错步步错,到今天这一步,委实只能怪他懦弱无能咎由自取,只恨世上从无人能重来一遭。
  十天后,李延龄一行来到了新城附近的官道上。
  朱赢轻轻掀开马车窗帘,看着路旁一片野花遍地绿意盎然的初夏风光,想起这两个月的遭遇,一股物是人非的怆然由心而生。
  她也发现了,自从怀孕后自己的情绪似乎格外容易波动,当下深吸了几口气压下那股泪意,努力向远处看去。
  马车却渐渐停了下来,朱赢等了片刻,不见有动静,便敲了敲车门,问外面的三七:「怎么停下了?发生何事?」
  三七道:「前面好像有百姓挡道,世子爷正在交涉,我去看看。」
  经历了苏赫巴兽之事,朱赢对有人挡道这件事格外敏感,忙叮嘱他道:「提醒世子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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