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人证有了,是不是就该让衙役进去搜了?听这老头说得言之凿凿的,难道仙客来里真的藏着一具尸体?如果真让衙役们搜了出来,众目睽睽的,这王世子妃,该如何收场?
虞霖洲听到那更夫说箱子里滚出许多半尺来长的东西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底。因为方才在公堂之上,为了证明那只大箱子的可疑,门子曾特意强调那些木头娃娃也就半尺来长,那样一只大箱子,不得装个几百个?而这老头说半尺来长的东西,也十分符合当时已是深夜虽有月光却不足以看清细节的现实,若他说掉出许多木头娃娃,他倒反而要生疑了。
这样一想,这更夫所言之真实性便大大提高,虞霖洲心里有了底气,连腰杆也挺直了些,抬头看向朱赢,道:「王世子妃,您看这……」
朱赢不语,只一挥手。
两名兵甲立马上前押住那更夫。
更夫大惊失色,冲虞霖洲叫道:「大人救我!」
虞霖洲瞠目,正要问朱赢意欲何为?朱赢一抬手制止了他,道:「虞大人不必动怒,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难道我还能杀人灭口不成?不过作为此案唯一人证,他若真能助虞大人侦破此案,我赏他一百两银子,嘉奖他见义勇为不畏强权之气概。若不能,胡编乱造构陷王世子妃的罪名,他也逃不了。」言讫,朱赢干脆利落地向旁边轻移两步,让出仙客来的大门,手一伸,道:「吴都头,请!」
吴都头见状,唯恐朱赢反悔一般,冲一旁衙役做个手势,便箭一般地冲进楼去,将院子里干活的木匠和厨房里洗菜做饭的丫鬟婆子都赶至一处,令一名衙役看着,其余人便翻箱倒柜掘地三尺地搜查起来。
仙客来门外,连旁观群众在内足有两三百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仙客来的大门,仿佛瞬间都有了透视能力,能透过墙壁看到衙役们在里面的搜查情况一般。众人胃口被吊了这么久,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果了。
唯一不关心这点的大约只有朱赢与她的丫鬟侍卫。
朱赢慢悠悠地步下台阶,来到周氏身边。老太太虽然看不见,但听说衙役们已经进去搜了,便不再哭嚎,但脸上悲苦之情始终萦绕不绝。
她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那只绣鞋,攥得绣鞋都变了形,仿佛手心攥着的不是一只鞋,而是她余生唯一寄托。
朱赢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搭上周氏的手腕。
周氏全副心神都在等着衙役们给她一个答案,根本没听到朱赢走过来的声音,手腕猛然被人握住,不由吓得一颤。
虞霖洲察觉,过来欲请朱赢与周氏保持距离,朱赢无奈道:「虞大人,本世子妃在你眼中就是个穷凶极恶之徒,是么?」
虞霖洲一怔,慌忙否认:「下官绝无此意。」
「那你总是这般防备着我做什么?干等无聊,我不过想与这位大娘聊两句罢了。」朱赢道。
虞霖洲闻言,只得退开一旁,道:「您请便。」
朱赢转过头,看着惶惶如惊弓之鸟的周氏,轻声问:「大娘,近年来您家里失踪的,不止你女儿一个吧?」
周氏脸色一变,干裂起皮的嘴唇蠕动着,没有说话。
「若是您知道琳琅是来琅琊王府送花,您会让她来吗?」朱赢仿佛也不需要她回答,兀自问道。
周氏干枯的眼中泪花又起,颤抖着想把手腕从朱赢手心里抽出来。
朱赢用了点力气攥紧不放,继续道:「如果您知道,您一定不会让她来,对吗?所以说,一开始你并不知道琳琅来琅琊王府送花之事,那么此事,是谁告诉你的?」
周氏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边摇头一边泪如雨落,半张着嘴,嘶哑的嗓子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空洞得让人倍感绝望。
「阿弥陀佛,女施主,这位老施主已是身心受创不堪重负,请你高抬贵手,莫再相逼。」旁边扶着周氏的女尼半侧着身子朝朱赢行了个佛礼。
朱赢放了手,将目光投在女尼身上,良久,微微一笑,道:「失礼了,不知师太如何称呼,在哪座宝刹修行?」
女尼道:「贫尼法号慧空,师从古月庵一清师太。」
「听师太口音似乎不是新城本地人,不知籍何处?」
女尼面色微僵了僵,道:「贫尼自幼被一清师太收养,祖籍何处,贫尼亦不自知。」
朱赢了然地哦了一声,将目光从女尼脸上移开。
女尼微微松了口气。
朱赢忽然又道:「慧空师太,你瞧我这日子过得忙忙碌碌营营逐逐,真让人心烦意乱得很,能否请师太给我念上一段《静心咒》,让我也好冷静冷静。」
女尼:「……」
朱赢看着她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师太不会连我这点小小请求都要拒绝吧?啊,如果师太不会念《清心咒》,念别的也成。」
女尼神色一凛,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道:「施主说笑了,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只不过,贫尼出山门时,师父一再叮嘱一定要照看好老施主,贫尼一心难以两用,还请施主见谅则个。不若等老施主这边有了结果,贫尼再为施主念……」
女尼话未说完,远远一男子扯着粗嘎的嗓音大喊:「奶奶!奶奶!您在哪里?」
围成一圈的吃瓜群众循声转头一看,立马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何大山看到了人群深处的朱赢和凌霄等人,登时大喜,带着大蓟和两名尼姑一边朝这边发足狂奔一边大喊:「奶奶,古月庵的尼姑请来啦!奴才动作快不快?能不能得个五角星啊?」
众人:「……」五角星什么鬼?这奴才又是什么鬼?
朱赢侧过身子,以手抚额:好想装作不认识这厮……
扶着周氏的女尼一见那两个尼姑,面色大变,放开周氏转身便走,不料去路早已被穆小峰手下封住。
「师太,这么急去哪儿啊?」凌霄一边大声问着一边「不小心」地将女尼的帽子扫落在地,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凌霄惊讶大叫:「哎呀师太,您从小出家怎么到如今还没剃度啊?」
虞霖洲本来一直傻站在朱赢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此刻也不知哪来的灵感,手一挥让身后衙役将那女子押住。
女子大叫:「为何抓我?扮个尼姑也有罪?」
虞霖洲一脸高深道:「有罪没罪,上了龙台府大堂自有分晓。」周氏曾说栖身古月庵,她一个眼瞎的老太太,若无旁人协助,连庵堂都走不出,更遑论来龙台府告状。这女子若是个真尼姑也就罢了,居然是假扮的,其中定然有猫腻。
朱赢转头看了虞霖洲一眼。虞霖洲身为龙台府尹,出场至今好不容易抖个官威装一次逼还被朱赢当场抓包,忍不住老脸一红。
又等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吴都头带着衙役满头大汗地跑出来。
本来已经有些不耐烦的众人立马停止议论,目不转睛地看着吴都头。
吴都头径直跑到虞霖洲面前,行了个礼,禀道:「大人,整个仙客来都搜遍了,什么都没有。」
众哗然。
听到如斯结论,虞霖洲又是庆幸又是纠结。庆幸的是,不在仙客来,就不用和王府杠上了。纠结的是,人如果不在仙客来,又会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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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镇宅 卷一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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