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道:「先别扫,等府医看过再说。」
钱氏拍拍胸口,后怕道:「舅母这性子怎么越来越……前几年没这么左性?巧娘,你有没有事,要不上炕歪会儿?」
「没事,就是受点惊,」张氏面沉如水,淡淡道:「毛夫人就是看我不顺眼,变着法儿让我死,」抬头看向魏氏,「老夫人想必也看见了,我才刚三十,还想多活两年,老夫人开恩容我自请下堂,再按着毛夫人心意给二老爷挑个好的。」
「胡说!」魏氏气得斥道,「一个两个的不省心,你想走就走,我不拦着你,可孩子得生在杨家,杨家子嗣不能落到外头去。」
正说着,府医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进来,看到满地散落的药材吃了一惊,却没作声,恭恭敬敬地挨个行了礼。
魏氏不耐烦地说:「别讲究那么多,你快看看孩子怎么样?」
因是府医,平常也见过,屋里也没架屏风,张氏就这么伸了腕出来,低声道:「有劳先生。」
府医仔细号过脉,点点头,「适才是惊着了?脉相有些急,但并无大碍,稍缓缓就好。」
魏氏问道:「这胎是男是女?」
府医沉吟番,嘴里念念有词,「左疾为男,右疾为女,男女脉同,唯尺各异,阳弱阴盛,左主司官,右主司府,左大顺男,右大顺女……从脉相看,十有八~九是个麟儿。」
「阿弥陀佛,」魏氏喜得念声佛,又指了满地药材,「你再看看,这药妥当不妥当?」
府医蹲下~身子正在辨认。
珍珠进来禀道:「三少爷过来了……」
杨峼回府时,在角门处见到了毛氏。
毛氏正要上轿,看到杨峼气不打一处来,恶言恶语地说:「阿峼,有后娘就有后爹,你爹跟你祖母都指望不上,你要是还念着你亲娘,还是个有出息的就弄死那人肚子里的贱种。」
当着门房还有四个轿夫的面儿,就说出这种狠毒的话。
杨峼听得莫名其妙,仔细一琢磨猜出几分缘由,连衣裳没顾得上换,紧赶着就到了松鹤院。
进屋就瞧见府医蹲在地上念念有词,魏氏与钱氏面色又几分紧张,张氏却极坦然,神情淡漠地看向窗外。
府医将那些比较大的药草扒拉到一旁,跟珍珠要来一张纸,仔细地将地上的药粉撮起来,先凑近闻了闻,又对着光看了看,再用手指捻一点送至舌上舔了下,赶紧吐掉,沉声道:「那些都是滋补的药材,应是无碍,但这粉末里头有乌头、附子和野葛,孕妇服用大为不利,便是常人沾上,也有可能致命。」
乌头与附子同属一植株,乌头是主根,附子为子根,均有大毒,而野葛又称断肠草。
这不但是想让张氏堕胎,还想要了她的命。
张氏冷笑一声,起身道:「多谢先生相告,我头有点疼,先回去歇一歇。」也不看魏氏,径自往外走。
素罗正在院子门口等着,见张氏出来,忙上前搀了她的胳膊。
刚走两步,就听身后脚步声响,却是钱氏跟着过来,扶住了张氏另外一边胳膊。
素罗知趣地退后几步。
钱氏叹口气,低声道:「刚才的事儿别往心里去,只管好生养着身子,顺顺当当把孩子生下来。有个儿子傍身,谁也不能把你如何。」
张氏浅浅一笑,「多谢嫂子,我知道,眼下我看重的也只有妡儿和肚子里这个,别的都没当回事。」
钱氏瞧她神情,果真平静如水,连丝愠意都没有,一时也不知是好是坏,默了默,拍拍她的臂,「能想开就好,我还得回去看看,母亲这次气得够呛。」说罢,对素罗道,「好生伺候着。」
魏氏果真气得够呛,等府医一出门,就控制不住了,「啪」一下将桌上茶盅拂到地上,指着满地药材道:「这就是你外祖母送来的宜男之药,死活非得让张氏煎了喝。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怕以后有个弟弟争夺家产,所以就容不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杨峼「噗通」跪下,「祖母息怒,孙儿不敢。知道母亲有孕,我只觉得凡事有个兄弟能够分担,肩上压力轻了许多……也替父亲与母亲欢喜,不出意外的话,我年底就要外放,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他们能有个幼子陪伴,会解除许多寂寞。至于家产,除去公中的外,父亲为官清廉,能用的就只每月十几两的俸禄,哪会有家产,再说我堂堂七尺男儿,能扛能挑,完全可以靠自己两手挣出份家业来……今日我就当着祖母说个清楚,二房院的家产我一文不要,尽数留给幼弟。祖母若不信,我愿在菩萨面前立誓。」
「行了,快起来吧,立什么誓?」魏氏一把拉起他,既是欣慰也有几分无奈,「你外祖母越活越活回去了,也不知脑子是怎么想的,她那边一堆乱麻理不清静,还非得往你父亲房里伸手。虽说是有翁婿的情分,可你娘都过世这些年了……这样折腾下去,你娘在下头也不得安生。」
杨峼沉默着不说话,片刻才道:「我先去给母亲赔个不是,回头再劝劝外祖母。」
杨峼到二房院时,张氏刚跟杨妡与齐楚说完松鹤院的事儿。听闻杨峼求见,张氏瞟一眼齐楚,无奈地摇摇头,「阿峼待人还真不错,只可惜有这么个外家,不知道跟着受多少连累,」默一默,对杨妡道:「想必是来赔礼的,我懒怠见他,你去打发了吧,就说这事儿跟他不相干。」
杨妡跟着素罗出去,见杨峼正站在影壁前瞧着上头凿出的巨大「福」字发呆。
听见脚步声,杨峼侧头,看到杨妡颌首以作招呼,紧跟着问道:「母亲可安好?」
杨妡应道:「嗯,好着呢,就是没精神,正歪在炕上打盹儿。」
「那就好,」杨峼松口气,又叹道:「这事儿是我外祖母的错,她年纪老迈脑子有些糊涂……原本是来替外祖母给母亲赔个不是,可刚才想想竟是没法开口,幸得弟弟无恙,倘或有事,说什么都没用。」
杨妡淡淡道:「说是赔情不过是自己求个心安罢了,好比你杀了人,就是磕一千个响头,那人还能活过来不成……娘心里明白,这事跟三哥不相干,只是魏家老夫人那边,一笔一笔的账我都记着,总得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杨峼怔怔地盯着杨妡片刻,开口道:「五妹妹是个不吃亏的人。」
「不是我不吃亏不肯忍让,」杨妡唇角微弯,露出个浅淡的笑容,「是有些人最爱得寸进尺,这次让她一寸,下次她便欺你一丈,半点余地不留,非得把你逼到绝路上不可。实话跟三哥说,如果弟弟真没了,我是定然要魏家老夫人以命偿命的,三哥若是到魏府去,还请将此话告诉给老夫人,让她好好记着。」
杨妡相貌真是好,柳叶眉杏仁眼,笑起来眉眼弯弯极为讨巧可爱,打眼看上去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可杨峼硬是自她天生带着三分媚意的眸中窥见到狠绝的冷意,不由心惊,又隐隐有丝庆幸:还好外祖母没有得逞,否则谁又说得准杨妡会不会真去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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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纳福 卷三 第32章[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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