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小婢 上 第二十一章

  低微嘶哑的声音里说不出的疲累凄凉,有长辈在自然最好,可是该守在这里的,是周清贞自己的爹娘。黄氏来担心受累也罢了,只怕钱氏更有一河滩的话等着她。
  静静的烛光驱不尽屋里的黑暗,春花默默的在盆里浸透毛巾拧干,给周清贞换上。照顾好少爷,她站起来对周清远福了福。
  「谢谢」
  周清远苦笑反问:「谢什么?他是我堂弟,更何况是清玉的过失。」
  周清远坐在炕尾,春花坐在炕头时不时帮周清贞换毛巾,时间一点点煎熬,当蜡烛燃到尽头的时候,周管事请来了程大夫。
  春花激动地不行,把剩下的四根蜡烛全部点亮。因为去的时候周清远交代的很清楚,所以程大夫查完病人情况后,先给周清贞喂了一丸退烧药。
  「烧的太过凶险,再晚些时候不说烧坏脑子,铁定要烧坏肺。」程大夫留下药草,被周管事送走了。
  小院里没有药罐子金桔拿来春晖院的,等熬好药喂周清贞喝下,天上的星子已经变得黯淡无光,再过一会天就该亮了。
  春晖院里几个下人都回去睡觉,周清远不放心,金桔搬来铺盖伺候他睡在春花屋里。
  程大夫的退烧药很管用,周清贞的鼻息变得平稳正常。春花还是很不放心,大夫说那药只退烧不治病,药效过了恐怕还会烧起来。
  这一天一夜太累,春花坐着椅子,趴在炕头守着周清贞睡着了。
  当明亮的朝阳照亮白窗纸,周清贞慢慢睁开眼睛,侧过头看见小丫鬟趴在自己枕边睡得正沉。她好狼狈,湿了又干的头发板成一缕一缕,最刺目是额上一片擦伤,结成一道道血痂,衣裳皱巴巴还有些泥土。
  周清贞伸出手,想要拨开春花额前的乱发,却听到小院里有人进来。
  「奴婢给三少爷请安。」一个俏丽的丫鬟对周清贞福了福。
  春花被惊醒差点跳起来,第一反应是周清贞:「少爷,你好些没?」
  「好多了」周清贞虚弱的笑笑,用眼光示意春花「这个是老夫人屋里的大丫鬟冬青姐姐。」
  「冬青姐姐好。」周清贞把目光转到冬青身上。
  冬青客气的笑笑:「大夫人一早禀了老夫人,三少爷昨晚高烧,连夜让周管事请大夫来看。老夫人听了很是挂心,只因为暑热老夫人身上正不自在,所以遣奴婢来探望。」
  「劳祖母忧心,还带累冬青姐姐跑一趟。」
  冬青继续客气的笑笑:「老夫人给厨房放了二两银子,嘱咐厨房给三少爷熬些进补的粥水。」说完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元宝看向春花。
  「老夫人听大少爷说你十分不易拼尽气力,才请来大夫。因此特赏你五两银子,奖你忠心为主。」
  春花扯扯嘴角福了福:「谢老夫人赏。」
  「你们这里的事情完了,我还要去一趟二夫人院子。昨天春花在二夫人院子外狼哭鬼嚎,惊了二夫人的胎,这会儿在床上不能动。老夫人赏下五十两银子,让二夫人想吃什吃什么好好养养。」
  五十两银子……春花捏着手里的小元宝,有些凉。
  周清远说到老夫人面前是一片好心,春花从柴房逃出来等于违逆了二老爷。周清远请安的时候说了周清贞昨夜的凶险,又说了春花的不易,是为免她被二老爷责罚。
  这一通下来周怀婴确实没法责罚,可他一个多月没在家,今早被钱氏早早推来请安恰好碰到一起。周清远为了夺得先机,硬着头皮在周怀婴面前说了那些事。
  当时周怀婴脸色那叫一个精彩,发青是气的,发红是羞的。好在钱氏说她昨夜受了惊吓没来请安,总算以此为借口挽回点脸皮。
  天亮后,夜里看不清的,现在看的清清楚楚。不过一夜时间,周清贞憔悴消瘦许多,本就尖瘦的脸蛋双颊塌陷,白纸般的脸上颧骨和嘴唇艳红惊人。
  春花伸手一摸又烧起来了,她抿唇向上弯出笑模样:「大夫说还会烧,只要不厉害,继续吃药就好。」
  「嗯」周清贞乖巧的应道。
  「你等会儿我去煎药,待会儿喝了药好吃饭。」
  周清贞眨眨眼:「你先去梳洗下,精神了才好照看我。」为什么腰上的衣服被划破了,还有血迹?
  「好」春花不疑有他,答应的很干脆。
  「把药炉拿到炕边来煎吧。」
  「药味不好闻,还是放外边好。」春花站起来活动下僵硬的肩背。
  周清贞垂下眼「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长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称着雪白的脸色,让人怜惜不已。
  「好」
  喝完药周清贞难得怯懦的暗示春花喂他吃饭:「园子里蒜头病了,他娘喂他吃饭。」
  蒜头是谁春花不知道,但也能猜出大概,小孩病了都爱撒娇缠人。可怜周清贞却没处撒娇,春花摸摸他的头笑的温暖:「你病了,吃饭不利索,还是我来喂你。」
  抽抽鼻子,周清贞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的呢喃:「是你要喂的。」
  「嗯」春花一手碗一手勺子坐在炕头「来,张嘴,啊——」
  「啊——」乖巧的孩子,其实很讨人喜欢。
  一小碗粥见底,周清贞摇摇头,春花正要扶他起来漱口,屋外传来一道声音:「听说你昨晚闹得半夜请大夫,真是不得了!」
  周清贞眼神一黯,挣扎坐起来:「父亲」
  这就是周怀婴?春花一边行礼一边瞄了一眼,看着挺年轻的一个男人。
  周怀婴先是皱眉嫌弃满屋子药味,瞄见吃完的粥碗,冷嗤:「昨晚不是要死要活吗?今天就能吃饭坐起来了?」
  「哼!所以说祸害遗千年,哪就容易死了。」
  春花暗道幸好行过礼之后自己低头站着,要是看人,她怕自己能直接顶回去。
  周怀婴不知道春花心里想的什么,嘲讽完周清贞,冷眼转向春花:「上次就听说你一个丫鬟,跟两个小厮在学堂里大打出手,这次又半夜到主子门前撒野。」
  春花低头垂眼,心里接了句:撒你娘的野,管生不管养,咋不去死呢?
  「要是再有下次犯到老爷手里,一顿板子赶出去。」
  春花漠然脸,她忽然觉得周清贞这个神态用起来,很容易心平气和。
  周怀婴教训一通,留下一句‘不省心的东西’甩袖走了。
  春花抬头发现周清贞脸色变得雪白,连因为发烧而红艳的颧骨也退了颜色。她有些担忧的握住周清贞的手:「你……」
  ‘哇……’的一声周清贞俯身到炕边,吐了一地。
  ‘呕……呕……’一阵接一阵刚喝的白粥全部吐了,‘呕……’早上喝的药也吐了,‘呕……呕……’最后连酸水都吐出来了。
  春花急的不行,一手抱着周清贞后背给他借力,一手掐紧他手腕上的内外关:「吐的太凶伤胃,你忍忍、忍忍。」
  周清贞终于停下呕吐一张脸挣的通红,春花给他倒水漱口,又照顾他喝了点温水躺下。潮红的脸色慢慢退去,周清贞活像去了大半条命。
  「你刚刚掐我手腕有什么用?」周清贞躺在炕上,闭着眼睛虚弱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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