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整个小院的人都随着徐冉心情变好而随之放晴。
翡翠和宁福在学堂外等候时,谈起徐冉最近醒过神的状态,翡翠道:「二娘子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虽然表面看着没什麽变化,但我近身伺候着,总归能感受到。」
宁福虽是小院的人,却不入院内伺候,专管徐冉出行事宜,笑问:「哪不一样了,我瞧着没什麽变化啊,每天按时上学下学,回了府就闷屋里,和从前一样。」
翡翠道:「反正就是不一样,比以前开朗了不少,偶尔还会同屋里丫鬟说笑。上次红玉通过四级侍考,二娘子送了块白玉给她,说是庆贺,请了院里丫鬟做一席,有酒有肉的,红玉别提多高兴了,这要放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宁福一听,惊讶道:「还有这事?」
翡翠笑道:「我骗你做什麽,你等着吧,要是咱俩也能通过四级侍考,指不定也能得二娘子的庆贺礼呢。」
宁福笑,「你还要考四级?你又不是红玉,非家生子考个三级就够了,难不成你真想一辈子伺候人吗?」
翡翠是诸学结业後到徐府做丫鬟的,并不是同红玉一样的家生子。家生子是什麽呢,就是从小卖身,幼学以及诸学侍科都是由主人家提供上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除了不断地考取高级侍考,别无它路,要麽做个粗使丫鬟要麽做个高等丫鬟,横竖都是做丫鬟的命。
非家生子就不一样了,一般都是诸学结业十三岁左右入府伺候,签的也不是卖身契,而是有年限的契约。能入高门的非家生子,几乎都是诸学中名列前茅的。
翡翠道:「伺候人怎麽了,术业有专攻,做个六级侍子,不比街上开馆子强多了吗?」
宁福笑道:「好志向。要考六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看红玉,她现在是四级侍子,但若想继续考五级,必要条件之一就是服侍的主人考入太学。现在二娘子连高学都没考呢,你就望着後面的事了?」说完,他嘿嘿一笑。
翡翠瞪他一眼,「二娘子迟早会入太学的!」可话音一落,她就没了底气,可为了撑场面,横竖就是咬定徐冉将来肯定是有大出息的人。
徐冉在学堂里听着课,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寄予着厚望。一边看着夫子一张一阖的嘴,困得哈欠连连,上眼皮碰着下眼皮,随时能睡过去。
上午吕夫子的四书五经和宋夫子的算术,由於是复习比较前面的浅显知识,她听得还不错。当然了,在徐冉看来,能听懂就算不错了,要想彻底掌握,还得进一步努力。
等到下午莫夫子上周法,刚开始徐冉还能撑住,到後面,莫夫子满嘴的文言文,而且不会停下来用白话文解释,动辄就一页页地翻过去,且语速极快,徐冉就有点崩溃了。
下午上课本来就没什麽精神,况且莫夫子讲得太快,除却那些学霸级的人物,比如说韩通,其他人都是半呆滞状态。
莫夫子皱了皱眉,一手捧着厚厚的《大周律法》,一手拿着戒尺,望着底下没精打采的学子们,心中既气又恼,如今虽已是风雪消融之际,但离开春的日子尚早,怎麽一个个地都跟犯春困似的!
莫夫子决定让这些学子们清醒一下,先是抽人背诵《大周律法》中的五刑、十恶、八议,没背出来的,或有结巴磕碜的,皆令抄写十遍。
徐冉一听,瞬间就挺直腰背,端正坐姿,一副好好学习、认真看书的模样,祈祷千万不要抽中她。
莫夫子连点了四人,回答得倒顺畅,点到第五人时,徐冉听见一个沙沙的女声,带点结巴,回答问题时像是要喘不过气一般。
徐冉不敢动,生怕一动就被莫夫子注意到,只敢转了眼珠子去瞧。
莫夫子显然没什麽耐心,「赵燕,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温习功课?回答不出就坐下,回去後抄十遍,明天交到耳房来!」
赵燕低着头,比同龄人高出一截的身量,站起来时同莫夫子差不多高。挺鼻阔额、大眼樱唇,眉目之间透着几分英气,此时被莫夫子这麽一训,一张脸烧得通红,咬着嘴唇,支吾地道:「昨天才看过的,我能背的……」
莫夫子道:「那你倒是背背看,八议中的前四议,为哪四个?」
「四曰议贤谓……谓……」纠结了半天,终归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莫夫子哎地一声叹气,「谓有大德行之贤人君子其言行可以为法则者,其为第四议。坐下吧,不用背了,直接抄十遍。」他看了看赵燕,本来还说上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个赵燕啊,平时看着最是努力不过,但关键时刻总是不中用,别人若有她一半努力,只怕早就通过高学了,哪里还要连考三次,可见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有读书天分的。
莫夫子摇了摇头,负手挪步,点其他人继续背。
徐冉朝赵燕那边瞄了眼,见她呆呆地坐在那,像是还没回过神,许是注意到了什麽,赵燕忽地抬头,满脸的羞愤正好与徐冉的目光撞个正着,刚才还羞愧自艾的眼神,此刻瞬间变成凶狠的一剜,似是被人冒犯了一般,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徐冉被吓得立即低头,当即怀疑自己是不是跟她有什麽深仇大恨。
许是徐冉今日运气好,莫夫子倒没有点她,布置了堂外题之後便宣布下学了。她庆幸之余,捧着律法,拿青竹狼毫笔画圈圈,将刚才莫夫子点人抽过的律法记下来,准备回去背一背,今天没抽到她,保不准以後就抽到了,得早作准备才行!
许是今日右眼一直跳,徐冉正准备同苏桃一起出学堂时,就听到後面有人喊她。
来人是天耳,说是吕夫子找她谈话。
和班主任谈话可不是什麽好事,徐冉与苏桃道别,在苏桃同情的注视下,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耳房走。
本以为她又犯什麽事了,结果没什麽事,不过是吕夫子嫌她最近字写得太难看,让她以後多练练字。
「莫夫子和宋夫子也都跟我说,你那字就跟鬼画符一样,头尾没个好歹,就冲你这字,批卷夫子想给及格也有心无力。这样好了,除堂外题之外,你另习一百字,每日一早交过来。」
吕夫子本来不太想管徐冉的事,可因为她上次交白卷的事,他不得不管。
依徐冉现在这样,只怕是考不入高学的,到时候一遍遍的重读重考,跟赵燕落他手里考不出去一样,别人还以为他这个教员当的多麽无能。而且徐参知那脾气,万一一个想不开,赖上他,天天请他去徐府,那阵仗他可受不了。
这不,新会学才开堂几天,徐参知搁他家下的帖子就已经有十张了。每次请过去耽误时间也不多,一刻钟不到,开口闭口就是「徐冉今日堂上表现如何」、「夫子受累了」,讲真,吕夫子喝徐府的茶都已经喝到要吐了。
是以吕夫子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盯牢徐冉,日日督促,坚决不能让她有松懈偷懒的机会,所以连字写得不好看会被高学刷掉的细节他都想到了。
「台案下面的第二个柜子里有本我誊抄的《千字文》,你拿去照着临吧。」吕夫子谈完话,摆了摆手,示意徐冉离开。
徐冉有些惊讶也有些不服气,以前上学时,她学过围棋、古琴和书法,前两个都是打酱油,第三个倒是认真学的,还拿过市里的书法奖。而且说来也巧,原身同她的笔迹差不多,所以她以为自己的字还算拿得出手,今日被吕夫子这麽一说,简直无地自容。
练了五年的字尚且是鬼画符,那怎样的字才能称得上好呢?
等到了学堂,徐冉还没踏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哭,她不禁疑惑,都这个时候了,学子们应该已经走光了,毕竟都要忙着回府赶功课,没空在学堂停留玩耍。
她以为听错了,想着应该是猫在叫,就大大剌剌地迈了进去,这一脚踏进去,悔得她恨不得将脚剁了,真的有人在哭啊。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下午用眼神剜过她的赵燕。此刻赵燕正伏在桌案上,桌上摊着《大周律法》,一边抄写,一边抽泣。见有人来了,她立即搁下笔,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快速地瞄了徐冉一眼,将头转过去背对着,装作没事人一样。
「我家侍子还没到,我在学堂里坐会。」虽是极力隐忍,但由於她刚哭过,听得出声音有些颤抖。
徐冉一时懵住,想起刚刚走到学堂外时明明看见赵家的轿子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至极。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拿台案下的《千字文》。
「夫子让我拿书,我拿了就走。」千万别记恨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经过赵燕身边时,不禁加快了脚步,三两步就到了台案,在柜子里找了许久,终於找了夫子说的《千字文》。一吹,全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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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套太子妃 卷一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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