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珏走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他不免有些恍惚。
说她不是来福,可偏偏当她这么笑时,分明就是来福啊……所以,他只要将来福的记忆唤回就行了吧。
蒙御医说过,脑袋受创总是有诸多可能,她恢复了记忆遗忘了他,可谁知道身处在以往待过之处,不能唤醒来福的记忆。
只要大伙儿不动声色,像是初识般的待她,也许来福就会回来了。
他不会放弃的,他要将他的来福找回来。
方静予哪里知道冯珏的心思,仍在和李魁聊着,直到李魁将文羿放下来,文羿一下子就像脱缰野马般朝田埂跑去。
「羿儿,别用跑的!」方静予吼道。
「孩子嘛,跑一跑有什么关系。」
「那孩子早产,一出娘胎身子骨就不好,堪不起跑。」她说着,分神注意着儿子,见他竟动手扯着叶子,不禁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儿子把抱起来,一回头刚好瞥见沿着田梗混种了一列其他的农作,看了一会儿,她脱口道:「落花生?」
「文大夫人真是好眼力。」李魁赞叹道。
「这儿也有落花生?」
「二爷说近来落花生的价格水涨船高,便跟大内拿了种子,要咱们试种,虽说我以往曾看过,但毕竟不曾栽种过,总是有些诚惶诚恐,就怕砸了咱们二爷的招牌。」李魁蹲下身,轻触着土,确定水分是否足够。
「落花生是几年前从西域带进来的,那时是从大内皇庄先试种,后来才流传到民间,种是不难,难的是种出好品质。」方静予看了眼便指出问题所在。「垄土可以再堆高一点,如今已经抽花了,可以再多浇点水肥,水分别断,如此采收时,必定教你家二爷满意。」
李魁顿了下。「可这果最终会落在土里,要是水太多,不是会烂了果实?」
「有壳呢,怕什么,多点水,豆荚长得长,果实才会饱满。」
「多谢文大夫人赐教,不经你提点,我还以为水不能多。」
「一般入冬农作都喜水,尤其是抽花之后。」方静予想了下。「不过一会儿就别再浇水了,近几日应该会下雨。」
「是吗?」
她垂眼看着那一丛丛的落花生,轻抚着伸展开的叶。「当叶子开始转黄发枯,就是最佳的采收时机,这几年我一得闲便将以往农作栽植的经验写成杂记,改日我回城里,再托冯二爷带给你。」
「文大夫人真是大方,这般珍贵的杂记意要赠与我,这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横竖我现在也没碰衣活了。」又或者该说自从有了儿子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了。
「这样啊。」李魁颇感遗憾地道,微抬眼,见冯珏就站在不远处,他又道:「今儿个晚上,庄子里刚好要在广场那头开宴,还请文大夫人别嫌弃咱们这儿样样求简。」
「说哪儿的话,我也不是什么尊贵的人。」
李魁轻颔首,朝她身后望去,启口道:「二爷,文大夫人确实是个农活的高手,就连落花生都难不倒她。」
方静予没回头,只是紧抱着不断想趁机跳下地的文羿。
「可不是。」他的来福最是有本事。「文大夫人,在下已经差人在院落西侧整理几间客房,晚上你们就在那儿歇息吧。」
昨晩,他反反覆覆地想了一夜,也喝了一夜的酒,天未明之际,他像个贼似的潜进铺子后院她的房里。
站在床边,他目光贪婪地注视她的睡脸。
那一夜,他拥着她入睡时,她也是这般恬柔神情。那一夜的她娇羞可人,全心全意地迎合着他,漂亮的杏眼里只映着他,仿佛只看得见他一人。
她的神情鲜活生动,藏不住心思,看向他时的羞涩,拉着他走时的雀跃,送行时的依依不舍,等待时的郁郁寡欢……她分明就是他的来福。
她只是忘了,只是忘了。
他想要嘶吼,想要咆哮,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来福,是他的妻,他更想要唤醒她,告诉她,他才是她唯一的良人!
但最终他仍是硬生生地压下酒后放肆的野性,他实在怕极了她眸底的清冷淡漠,那伤得他不敢放肆。
脚步踉跄了下,他闭了闭眼,全然不知该将她视作谁,这时,他的余光瞥见她突然勾唇而笑,如蝶翼般的睫轻颤着,好似作了场好梦,教她连入睡也抿不住笑。
多像……那一夜,在他怀里,她睡着时也这般笑着。
他痴迷的凝视着,带着几分微醺,舍不得移开视线,多想留住这笑意,多想回到那段时光……忖着,脑袋灵光乍现,不管如何,来福是真真切切存在过,又有谁说失去的记忆定就找不回?
如果能让她想起那段记忆,不就等于找回他的来福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今天中午他才又去了她的铺子。
就算方静予不是他的来福,但来福的记忆肯定在她的脑袋里,他只要让她想起来就好,至于文家发生什么事,他压根不管想,在他这儿,谁也别想欺她,把她藏在这里,假以时日,总是能唤回那些遗失的记忆,是不?
方静予皱起眉头,还没开口,便听李魁抢白道——
「二爷,这样不妥吧。」
「我也知道不妥,可庄子里没有其余的空房了,只好请他们暂时委屈一下,况且在丰水庄里,咱们也不讲究那些规矩,更不会有任何不实流言流出丰水庄,不是吗?」
李魁没辙,无奈的点点头。
茱萸心想他们是来作客的,总不好让主人多费心,便也没多说付么,等着自家夫人的决定。
过了好一会儿,方静予才回过身,道:「麻烦冯二爷了。」
「不麻烦。」冯珏噙着恍惚的笑。
如果她想不起他,他就囚住她,直到她想起他为止。
天色尚未全暗,庄子中央的石板广场摆了十来张的矮几,一道道的佳肴被搬上桌。当方静予三人被领到广场时,位子已经快坐满了。
「文大夫人,这儿。」负责引路的郝多儿朝中央的位子一比。「你是我们的贵客,就坐在这儿吧。」
「我谈不上是贵客,我……」
「是贵客。」郝多儿坚持地道,并朝她笑了笑,带着他们入席后,在一旁伺候布菜。
「郝姑娘不需要这么多礼。」方静予想自个儿动手,可偏偏郝多儿手快,才眨眼功夫便已替她跟茱萸布好了菜。
「文大夫人才是不须多礼。」郝多儿瞧坐在方静予怀里的文羿,一双大眼正不住地到处张望,好奇的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五……」
「过了年就五岁了。」方静予淡淡地打断茱萸的话。
茱萸不禁疑惑地瞅她一眼,不懂她为何说错文羿的年纪。
「喔,正是可爱的年纪呢,我也有个儿子,两岁了,成天活蹦乱跳,老教我在后头追……」话未尽,她突地撇头掩着嘴干呕了声。
「你不要紧吧?」方静予见状,赶紧拍着她的背。
「不碍事,只是害喜而已。」郝多儿羞涩地道。
方静予打量着她还没隆起的肚子,轻笑道:「真是恭喜你了。」
「希望肚子里这个能听话点,别再折腾我。」
「肯定的,你的性情温婉,孩子肯定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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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来福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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