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珏虚乏地站起身。「这儿交给你了,记得定期回报。」
回到京城,一进城西冯家,府内哭声不绝,前往祭悼的人不少,冯珏眸色清冷地看着灵堂,心绪复杂翻涌,就是没一滴泪。
「二哥,你到底上哪儿去了,为何迟迟未归?」
冯珏高大的身形被撞了下,他转头望去,是三弟冯璿,他满脸是泪,满是愤恨。「爹一直在等你啊!」
「等我?」冯珏口气平淡地问。
爹向来不待见他,哪怕已在病榻上,也不愿他尽孝,又怎么可能等他?抑或者,爹等着他回来,是要告诉他,要他从旁辅佐三弟?
「二哥,爹一直等着你,要亲手将皇商一职交到你手中,可是你迟归了!娘也病倒了,家里就我一人……你为何迟归?!」
冯璿与冯珏这个嫡兄长还不若与庶大哥冯瑜亲,由于他爹临终前已经表明由冯珏接下皇商一职,更是家主,很多事得等他回来打理,而他不在,决定全都落在冯璿头上,搞得他焦头烂额,还被隔房的叔伯们取笑。
冯珏顿了下,眉头微皱,未开口,几个隔房的叔伯便示意他俩到后头说去。
冯珏瞧上香祭悼的人朝这儿瞧来,便拉着冯璿到后头的厅房。
才刚踏入,手里就被塞了东西,他垂眼一看是一封信。
「是爹临终前给你写的信,你自个儿看吧,我要去娘那儿了。」冯璿话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冯珏走到桌前坐下,拿着信,却无意打开,爹平日甚少对他说些什么,怎么会写信给他?
疲惫地闭了闭眼后,他拆开了信,信上字体显得轻软无力,写下的字也不多,可是他看着看着,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父亲不是厌恶他,恼他比不上冯玉,老说着要舍弃他吗?
可如今……这算什么?!
他目光空乏地看向窗外,半晌后,他用双手捂着脸,信因此滑落在地。
爹深信,你比冯玉强上许多,更明白爹若不在,你亦能出色地担起皇商一职,这些年,你比谁都努力,爹认为,担子虽重,可你担得起。
这些话,爹为何不在活着的时候对他说?!
是他迟归,是他自个儿错过了……这到底是怎么着?在他寻找来福的当下,他以为从未将他搁在心上的父亲竟是如此引颈期盼他的归来……
泪水再也止不住,发泄出的是数十日来寻找来福未果的惶恐和担忧,还有此刻才得到父亲青睐的遗憾。
在这一年,他同时失去了他最在意的两个人,年末,一并送走了娘亲。
这是慌乱的一年,也是教他痛彻心扉的一年。
尽管回到京城接掌皇商一职,冯珏却终未遗忘来福,他持续派人寻找,一年找过一年,找得他的心都凉了,可他始终没有放弃,甚至后来开始寻找能人异士,盼望有哪个能人仙姑能帮他找到所爱。
今年,千年前的天官后人教他给找着了,她没瞧见未来,却瞧见了过去,瞧见了他救了来福的那一刻,教他深信,她的眼会帮他找到来福。
而今,她找到被冯玉压下的信,教他一路寻来,真的教他找着了……
冯珏黑润的魅眸就定在那抹纤美的身姿上,望向那张他记忆中柔美的俏颜,事隔近六年,她脱了稚气,正是艳放的年岁,他眸色贪婪,毫不避嫌,直到那双秀美的水眸对上了他,只见那儿波澜不兴,瞧他的眼神像是看个陌生人。
他曾经猜想过,也许没有人带走她,而是她恢复了记忆,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家,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
她不是不见,只是将他遗忘。
踏进铺子里的方静予眉头微微蹙起,还未开口,那男孩随即冲了过去,抱着她的腿,软软地喊道:「娘。」
冯珏瞠圆了眼,瞧她弯身将孩下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粉嫩的脸颊。
「羿儿,今日乖不乖?」
「我很乖,娘问萸姨。」
方静予看向茱萸,见她一副凉魂未定的模样,不禁问:「发生什么事了?」
茱萸走向前,小声地将方才发生的事说过一遍。「……幸好有这位爷相助,否则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方静予淡淡地将目光移去,见冯珏眸色毫不收敛地盯着自己,眉头又皱紧几分,恼他的目光露骨,可一想起要不是他出手相助,恐怕儿子也会遭险,最后还是抱着儿子朝他欠了欠身。「多谢爷。」
冯珏的目光还不愿移开,听她喊了爷,不知怎地,他突然想笑。
教他魂牵梦萦的姑娘就在眼前,他被思念折磨得快不成人形,可她却眉眼不动,口吻如此生疏,就此划开了思念。
他还困在记忆里,她却已置身事外。
「二爷,她分明就是……」呆愣半晌的尔刚回神后脱口道,话未竟,小腿骨便被踢了下,痛得他龇牙咧嘴忘了下文。
冯珏不语,仍旧定定地注视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些许往日的爱恋痕迹,然而什么都没有,此时此刻,对她而言,他真的只是个陌生人。
她嫁人了,还有个儿子……突然间,他不知道是找到她比较好,还是永远都不知道她在哪儿比较好。
静予正欲开口斥责他时,客官上门,她将儿子交给茱萸,回头招呼,接着动作俐落地擀着面皮包了馅,盖进锅里再添了水,动作一气呵成,可以想见她早已做过千百回。
茱萸将文羿带到后院后,回到她身旁,目光扫向冯珏,低声说道:「夫人,那位爷儿有些古怪。」
「怎么说?」方静予蹲下来看着灶口,控制着火候。
「夫人尚未回来时,他问我你的名字是不是叫静予。」
方静予顿了下,蹙眉细忖着。
「可他人也挺好的,帮了咱们。」对于这位爷自己的感觉也挺矛盾的。
方静予站起身,「他那一桌就别跟他收钱。」
「我知道了,还有,」茱萸看了外头一眼,压低声音又道:「薛管事没差人将莱菔和白菲送来。」
方静予淡声道:「没有二爷的吩咐,他不敢给。」
茱萸不禁瞪大眼。「夫人,染福庄是你名下的庄子,凭什么还得要二爷吩咐?」
「算了。」方静予揉了揉眉心,俏颜难掩疲惫。
「怎能算了?」茱萸气得身子微微颤抖。「那是大爷留给你和小少爷的,契状还在你手上,怎能任二爷一句话就给吞了?」
方静予抬眼,自嘲地笑道:「大爷的死我连上府衙击鼓申冤都没用了,你认为还能有什么办法?」
茱萸不禁语塞。「简直是逼人太甚,竟然狠心至此。」
「好了,招呼客人。」见又有各人上门,方静予扬笑迎上前去,将烦心事抛到脑后,也彻底漠视那噬人的目光。
也许是近用膳时间,这一忙,方静予足足忙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可以歇口气,可是一回头,惊见那人还在,且他桌上的饼和腌菜还留下大半,她眉头微皱了下,问:「这位爷,饼和腌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不,好吃。」冯珏噙着极淡的笑。
「既然如此,怎会……」剩这么多,好似她的手艺多差。
冯珏笑了笑,将桌上的东西都推给了尔刚,催促着尔刚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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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来福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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