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渠是太太的人,她从前只觉得红渠能言善道会来事,想事情又比染香和青竹这两个从小伺候她的丫鬟周全,因此对她十分亲厚,可谁又知道,正是这个红渠,一心替太太算计她,对她下毒,让她损了身子,一辈子无子无福,如今她还怎敢再用她送来的入口之物呢。
见言昭华不吃她喂的东西,红渠心中一紧,不过面上却分毫不露,她今年十五,比染香她们大两岁,经历与心性却绝非染香和青竹那两个小丫头可以比的,赶紧关切的凑到床边,对言昭华说道:
「大小姐可是喉咙疼,再疼也要坚持吃两口,要不身子如何会好呀!这是奴婢一早就起来替大小姐熬的粥,染香那丫头睡得沉,我守了大半夜才让她过来守,可奴婢怎么都睡不着,就早早起来去了厨房,这粥里还特意加了小姐最喜欢吃的莲子和蜂蜜呢。」
言昭华一手抚着喉咙,没有说话,她生的雪肤花貌,粉雕玉琢一般,小小年纪便月貌花容,皓齿星眸,听府里的老嬷嬷说,她生的模样与早年逝去的母亲十分相似,都是杏眼樱唇,乌发云鬓,一双剪瞳水汪汪的,就算是瞪着人也自带一股子我见犹怜的娇弱,再加上她是长宁候府的嫡长女,自小便受尊养,更像是雪玉堆砌成的人儿,没有半分心眼,纯净如水。
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可红渠却不知道为什么,被与平日里看起来完全一样的大小姐盯着,她突然就生出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来,似乎跟从前一样,但又十分不一样。
言昭华一夜的高热并未损其容色,些许憔悴让她看着更加惹人心疼,红渠见她神情严肃,便如往常那般,伸手想去抚一抚言昭华的头顶,她在言昭华面前,就是扮演大姐姐的角色,言昭华今年十二,正是对世事懵懂之时,她会说话,不刻意讨好,倒是意外博得这位娇生惯养大小姐的赏识,将她当姐姐看待,言语中还颇为尊敬信服,这让红渠得意了不少时候,因此也就渐渐的养成了,在言昭华这个长宁候府大小姐面前徒装长辈的习惯。
可让红渠没想到的是,这一回,她却是尝到了失败,只见言昭华像是随意一摆手,就正好将红渠的手给隔开了,两人对上目光,言昭华的目光有些冷,冷的让红渠有些害怕,这样的目光,从前在还是个孩子的言昭华身上,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更别说,此刻她的唇边居然还勾起一抹阴诡的冷笑,仿佛一夜之间,从前那个天真善良的大小姐就脱胎换骨的……长大了?
房间外的回字纹的棉帘给掀了开来,长宁候夫人谢氏一脸担忧的走了进来,红渠赶忙退到一边去给谢氏行礼,谢氏今年还不到三十岁,生的颇为端庄,月眉星眼,微微向上吊起,有些精明的样子,不过她瞧着言昭华时,嘴角却始终带笑,眼里说不出的温柔,算是个薄粉敷面的丰茂美妇,如今正直青年,看着竟丝毫不输那些十七八岁,花儿一般的姑娘,再加上她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前侯夫人,也就是言昭华的生母谢薇,生了言昭华之后没多久,就怀上了言昭华的弟弟言瑞谦,身子没调理好就强行生子,生完孩子大出血没收住,年轻轻就那么去世了,死的时候才十六岁,谢家又将谢氏岚字,以继室的身份嫁进了长宁候府,谢氏也挺争气,嫁进来没多久就也给长宁候言修生下了一双平安康健的儿女,并成功从鬼门关挺了过来,从此奠定了谢氏在言家后院的主母地位。
谢薇死后,谢氏嫁进长宁候府,言昭华就是由谢氏抚养的,谢氏既是言昭华的姨母,又是嫡母,言昭华对谢氏要说没有感情是骗人的,所以从前的言昭华对谢氏相当信服且尊敬,可以说是一心一意的对谢氏付出,把谢氏当做她的亲生母亲一样对待,把谢氏的一双儿女当做嫡亲弟妹,连亲弟弟言瑞谦都比不过他们,而谢氏对言昭华,从来也都是春风拂面,口中无半点责难之言,府里的好东西全都紧着言昭华,就连她的嫡亲儿女有时候得到的东西都没有言昭华多,久而久之,也就麻痹了所有人,都觉得谢氏是个好之又好的嫡母,可事实又是如何呢?她用微毒毁了言昭华,让她良缘葬送,一辈子都活在病痛之中,最后只能嫁给旁支里的远房表哥,原想安静度日,可谢氏却还不放过她,利用身份,干涉她后宅之事,让她日日疲于应对,苦不堪言,最后熬光了精力,郁郁而终。
没想到却是又回来了,看着谢氏那满脸焦急的模样,言昭华心中冷笑。
只见谢氏穿着一身朱红蜀锦勾宝相花的纹服,头上挽着同心髻,戴着鎏金穿花戏珠的珠钗,耳朵上缀着一对金镶红宝石耳坠,这样华丽的打扮让她看起来明艳逼人,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就过来看望言昭华了,一路走到了言昭华的床前,不等言昭华起身行礼就急忙坐下,对言昭华说道:
「可觉得好些了?怎的忽然就病了,我这两日也不在家,府里人每个分寸,这时候才去回的我,幸好没耽搁什么,要不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谢氏才二十七岁,本就不老,与言昭华说起话来就是这样亲近自然的,可谁又想到,这样的亲近和自然背后,隐藏着那样歹毒的心呢。
见言昭华不说话,谢氏又问:「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觉得委屈了?这帮没王法的奴才,如何就怠慢了你,等我待会儿去收拾他们,你要哪里不舒服,就和母亲说,想吃些什么也别忍着,如今你病着,就是要吃龙肉,母亲也想法子去给你弄过来。」
言昭华心中再次冷笑,面上却是如从前一般恭顺,嘴角虚弱的牵动起来,试着张口发了两声,但嗓子是真疼,疼的她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谢氏见了,赶忙让人把太医开的方子拿过来看,听人说了言昭华的病症,这才知道,言昭华不是不说话,不是不和自己亲近,而是不能,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我可怜的孩子,怎么就染了这么严重的风寒呢。定是这屋里的人伺候不好。」谢氏眉眼一转,转到了红渠身上,红渠吓得赶忙跪了下来,说道:
「太太息怒,是奴婢伺候不周到,奴婢虽才进房两个多月,房里的事情一直都是染香和青竹负责的,奴婢初来乍到,有些话也没法儿说,前儿大小姐要去湖边玩儿,奴婢们该阻止的,却不成想出了这乱子,奴婢该死,请太太责罚。」
言昭华喉咙痛,发不出声音,却也不得不承认,红渠的确是个告黑状的能手,可恨自己从前居然被她蒙蔽。
「这么说来,前儿便是你随大小姐出门的了?」谢氏如是问道。
红渠赶忙摇头:「不,不是奴婢,是……是染香。」
言昭华靠在迎枕上,反正不能说话,干脆就回想起了前事,这一回风寒差点要了她的小命,接连一两个月都没法说话,不止如此,这一回的风波让她身边的人全都受到了责罚,其中自然是染香受的责罚更多一些,好像被打了十板子,好些天没能下床,而她院子里的其他人,多多少少,按照与太太的亲厚程度不同,受到的责罚也不同,其实那个时候,言昭华是笨的,关键是对谢氏没有任何防备,要不然,从谢氏处置她院子里人的轻重程度,就能看明白谁是谢氏的人,谁不是了。
果然听谢氏立刻怒道:
「哼,好个吃里扒外的,若不教训教训,这些不开眼的奴才是不知道要好好伺候主子的。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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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女掌中馈 卷一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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