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那么温暖、那么明亮,竟无法消融心底渐升的空洞冰凉……
她软软躺回草圃间,浑身倦懒,没有半点气力,费劲抬起手,覆盖在眼前,阻挡阳光刺痛双眸,也阻挡眼眶渐起的酸涩及迷蒙。
她没有料错。
从那一日之后的数个月,她与他,不曾再见。
本是意料中的事,真正发生了,不免仍有些唏嘘。
也只能唏嘘。
那一夜,是她贪来的,于他,不代表什么。
有时她发呆时会想,那一夜,会不会只是她在作梦?
事实上,她和他,压根没有过缠绵纠葛,全是她妄想出来的……不然,怎么会说断就断,一干二净,没有半分藕断丝连?
可若真是妄想,她能勾勒出那么火烫烫的男欢女爱,到底是有多垂涎他年轻的肉体呀?
穷神怀财在落寞中思起淫欲,一面觉得恍然若梦,一面又觉得,既然是梦,为什么不让她多梦几场才够本……
发间缠系的那绺金丝,一再提醒她,彼非梦耶。
她也不是很纠结的个性,夜阑人静时,偶尔觉得有些感叹,除此之外,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两人短暂交集,又各自错开,这不是多了不起的大事。
她与他的缘分,大抵只有一丁点,财神和穷神,本来就是死对头,妄想相亲相爱什么的,才是不切头际。
只是扳指算算日期,肚皮没有动静,看来想有个璨璨金发的穷神第四代,也是件不切实际的事儿呀……
若改找别人当破财的爹……不行,她完全提不起干劲,没有顺眼的家伙出现。
不是很纠结的穷神,闲着也是闲着,就继续纠结了一下下。
心情明明不欢乐,嘴角却不由得使劲上扬,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刻意用手指给硬顶上去,形成她此时双眼死气沉沉,唇角挑高高的诡异样。
「你少烦我,我现在没有心思笑!」她凭空拂手,作势拨开什么脏东西,与某人对呛。
「怎么可能没有心思笑?每一日,明明都是如此幸福美好呀!」几声轻灵咭笑相随,像清风中的悦耳营鸣,尔后才见彩云间跃下来一道身影,纤纤娉婷。
围绕在身影周遭数尺的仙泽,洁白胜锦,泛有一股糖饴甜香,异常温暖,比春风柔软,比甘霖泌凉,几乎在触及仙泽的一瞬间,任何不悦的心境,都自动被驱逐,徒留满心悦乐……
去他的满心悦乐!
连心情想恶劣一下的自由都不行吗?!
劣神榜上,有一个最微妙的名单,乍见此神名上榜,无人不为之震惊,可是静下来细想,又觉得这榜上有名,真是天经地义,老天有眼,缺她一个就没有公信力了!
此为何神?喜神是也。
喜神明明是讨人喜欢的神只,谁不盼望喜神入门来,怎会排上了劣神榜?瞧她容貌秀丽,和蔼可亲,永远笑脸迎人,谁见了无不欢喜,加之她嘴甜,从不口出恶言——
简单提提两个血淋淋实例,大家就懂了。
西海龙王当年丧子,悲痛欲绝,喜神一身粉嫩,如娇花初绽,上门致意,开口就是一阵银铃轻笑,悦耳好听,加之一脸容光焕发,拍拍西海龙王,好意送他几分喜气,振作颓靡精神,又补上一句:「死就死了,也不是坏事呀,他不过是比您早了一点点,以后您也会死,大家便重逢了呀,哈哈哈哈——」还没哈完,西海龙王爆怒,命虾兵蟹将乱根打出龙宫去。
又一次,土德真君的婚事告吹,起因是未过门媳妇儿爱上自家好兄弟,求土德真君成全,这双重背叛,尝过之人才懂得多痛。
土德真君大醉一场,恨不能就此醉死,永不清醒。
喜神听闻此事,抱持着要替土德真君打气、送些好心情的高尚情操,急匆匆到来,土德真君醉醉醒醒,已经有些神智不清,落下珍贵汉子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此时此刻,他一颗心被至爱恋人捅一刀,又遭兄弟再补一刀,痛得想号啕大哭,畅快宣泄,在大雨倾盆中放声嘶吼——
喜神天尊一到,喜鹊缭绕,伴随粉色喜泽弥漫,暖风徐徐,虹彩熠熠,哪来的倾盆?!哪来的大雨?!
低沉阴霾被破坏光光,就连欲滚出眼眶的泪,也让喜神一掌拍回去。
「眼前大好风光,哭泣掉泪什么的,多浪费生命呀!听!喜鹊报喜声如此悦耳,看!七色虹光如此炫目,来,把泪水擦千,与我一起仰天长笑呀哈哈哈哈哈——」
这次喜神很欢畅哈完,没被打断,倒是土德真君一口浓血憋不住,噗地喷呕而出。
当一个欢快乐观的神只没关系,当一个欢快乐观到影响周遭旁人,不管人家死了儿子、跑了娘子,迳自散播欢乐散播爱的白目神只,就不能怨大家不顾情面,在劣神榜的排名上,狠狠投她一票。
对于自己上榜一事,喜神则是这样看待的——若因我舍身牺牲,占住一个名额,将一位仙友挤出榜外,少掉一个伤心人,功德圆满,甚好!甚好!
土德真君呕那口血的心境,怀财深深体会,此情、此景、此个只想蹲在墙边领牾高深仙道的自闭时分,最最不想看见的家伙排行,喜神稳坐榜首。
喜神一整尊亮灿灿,不是鎏金那种因金发而辉煌的光芒,是源自于她真诚的笑靥、明媚的欢腾,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耀眼,同怀财说道:「我给你一些喜乐仙泽,包你马上开怀大笑,烦恼忘光光!」喜神之所以上榜的原由,继续在此时发扬光大。
「我赏你一些穷酸仙泽要不要?!」来呀!来互相伤害呀!
「我是看见这处漫天黑鸦鸦,阴沉得像要打雷下雨,才下来看看需不需要我相助嘛。」喜神出自一片好意,她向来最见不得旁人凄风苦雨。
「我很需要你相助。」怀财懒懒瞟她一眼,神情有些蔫蔫的。
「对吧!对吧!穷神天尊请说!千万别同我客气!」喜神一脸光彩绚丽,乐意之致,不怕被麻烦,只怕没人要麻烦她。
「滚得越远越好。」怀财冷冷道。
狠话一撂,喜神听完也没露半点沮丧,依旧粲笑嘻嘻,翻手变出两杯热茶,凑热闹地坐了下来,一杯递给怀财,一杯给自己,只当穷神是不好意思,没关系,她懂的,她乐于在一旁静静陪伴,等待穷神心情好转,再朝她吐尽心事。
怀财觉得喜神误会颇大,但眼下实在没多余力气吼她。
既然赶不走喜神,索性废物利用,拿她来吐吐苦水,问些颇苦恼自个儿的大难题。
怀财接过茶,抿了一口,又沉默一阵,喜神在身旁放光明、溢喜泽,怀财再喝一口,才作势不经意开口闲聊:「……若有个人,与你一夜风流,之后长达数月像仙界蒸发,碰也没能碰上一面……咳,我这是听友人抱怨,我当然并非当事人哈哈……」最后这句,绝不能忘了补充,撇清关系。
「挺好呀,不,是特别好呀!一夜风流后,断得干净俐落,谁都不拖泥带水、啰哩叭唆,最好路上碰见也装作不相识,看来对方是个懂事上道的!哈哈哈哈——」喜神没怀财笑得那般僵硬不自然,她天性爱笑,一笑天下无难事,满面春光。
怀财一愣:「……所以不懂事不上道的,是我……呃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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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神与金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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