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不当家 卷一 第五十七章

  话说这侯家老太爷年轻时生就一副叛逆的禀性,后来被他祖母(就是那最后一任侯夫人)逼着娶了孟氏后,老太爷就变得更加放荡形骸了,对子女简直就是懒农夫种田——只管撒种不管收。所以可以说,侯家其实从根源上就已经歪掉了,以至于把个五老爷也跟着养歪了,打小就是一副古怪脾气,跟谁都不亲近,也就跟从小一起长大的伴当桂叔还能偶尔说上两句真心话。因此,自恃着这点情分,桂叔倒常常在五老爷面前有些放肆之举。
  看着桂叔一副心愿得偿的模样,五老爷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桌上一个纸团就冲着桂叔砸了过去,「我怎么不肯下凡了?」五老爷恼道,「你就是那属算盘珠子的,我不拨你就不动,竟还有脸说我把事情都推到你的身上!」
  若是珊娘在,怕又要吓一跳了。她以为那桂叔才是府里幕后的大boss,却是不知道,其实真正的大boss,仍是她爹。
  不过,她爹那性情就在这里,要他管那些家务俗事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其实五老爷每每都是被桂叔翻着花样连逼带骗的。而且,就算问事,他也只过问一些大事,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才懒得搭理。且就算那些大事,他也只是给出个章程,然后具体怎么安排怎么做,还是桂叔的差事——所以珊娘才会有那种疑惑,觉得桂叔看着不像是个主事之人,却偏偏似乎又是背后的大boss。
  至于桂叔,珊娘曾评论说,他们家里最奸滑之辈,非桂叔莫属——总管的好处他落着,可所有的职责却是由那「默默无闻的、在人后作着贡献」的五老爷担了。桂叔则一本正经说自个儿是「忠于职守」,该自个儿做的事做,不该做的事,绝不越权……当然,这些都是珊娘得知真相后的闲话。
  且说当时,桂叔嬉皮笑脸地躲开五老爷砸过来的纸团,道:「老爷放心,大姑娘绝对能担得起事。老爷没发现吗?咱们回来后,家里变清爽了不少呢。」
  却原来,府上那些荒废了的规矩,固然有马妈妈的原因,跟五老爷的放纵也有关系。何况桂叔也认为,那些都是小节,所以谁都不想管,才导致珊娘回来时的一团混乱。
  不过,事情都是这样,有了对比才能知道差异,如今家里经由大姑娘那么一整顿,桂叔立马就发现,原来那些烦琐的规矩还是有些用处的。而也因此,他才常常拿那种叫珊娘寒毛倒竖的晶亮眼神看着她——那种水鬼找替身的眼神,怕是谁看了都会不舒服。
  「你的意思,那丫头竟向太太要了管家的权?」五老爷道,「马婆子没吃了她?!」
  桂叔笑道:「所以大姑娘厉害呢,竟没要那管家的权,只要了监管之责。马婆子又不是什么聪明人,如今天天被大姑娘当枪使着,还自得其乐呢。」顿了顿,却是拿眼斜睨着五老爷又道,「仅凭着这一点,便能知道,大姑娘是老爷的女儿。」
  五老爷那里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褒贬一样,忽然问道:「太太庄子上的事,查清了没?」
  见说到正事,桂叔神色一敛,禀道:「正要告诉老爷,查出来了。背后做手脚的……」他顿了顿,看向五老爷。
  五老爷顿时明白了,叹了口气,道:「这马婆子怎么突然胆子大起来了?!以前只是零打碎敲,看在她对太太还算忠心的份上,不问也就不问了,这一回的款项却是大了许多。」
  桂叔道:「小的原也不解,可回来看到大姑娘的动静,就多少有点明白了。怕是她在大姑娘那里吃了亏,又看着太太不管她,老爷这里又看似什么都不知道的,那颗心渐渐就养大了。」顿了顿,又道:「可要处置了她?」
  五老爷皱了皱眉,忽地一声冷笑,道:「怎么处置?!怕是我这里才刚有动作,太太那里就快吓死了,不定以为……」
  他默了默,忽地团起桌上那幅失败了的放鹰图,用力往桌上一砸,怒道:「跟老赵说,想法子跟马婆子的兄弟接上线,把太太的钱抠回来!」
  桂叔看看脸色阴沉的五老爷,答应一声,便机灵地退出了书房。
  站在书房门口,想着这些年老爷虽然没说,其实心底对太太一直都没变过,偏太太那里仍是一如既往地只愿意守着她的绣房……桂叔长叹一声。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而是我有心亲近你,你却避我如蛇蝎……
  望着天空中飘下的丝丝细雨,明明是鳏夫的桂叔把手往袖笼里一抄,忍不住就文艺了一把。
  这场春雨直下了一夜,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时分,才渐渐止住。
  见雨停了,珊娘便缓缓往太太的院子里过去。
  此时已近三月,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那枝头树梢都蒙着一层喜人的新绿。也不知道是因为想明白彻底摆脱了心结,还是因为这吹面不寒的春风,这会儿珊娘只觉得浑身都是轻松的,对未来也充满了某种……某种看戏似的喜悦。
  那五皇子要她问一问五太太,能不能让出一幅绣品,珊娘也就老老实实地跟五太太这么说了。
  五太太原以为是她想要,都快答应了,可又听着珊娘说明白,想要的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太太吓了一跳,忙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行,这原是我绣着玩的,哪能正经当寿礼送人?!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快别说了。」
  马妈妈在一旁听了,则冷哼着嘀咕道:「真不知道大姑娘把我们太太当什么了,绣娘吗?」
  「妈妈!」太太那里忙横了马妈妈一眼。
  珊娘却不以为意地笑道:「是呢,把我们太太当什么了?!我这就去回了他。」又很有心机地学着林如稚的模样,扶着太太的手臂笑道:「太太可别怪我莽撞,我是太喜欢太太绣的画了,只恨不能叫全天下的人都跟我一样喜欢才好。」
  她正说笑着,忽然就看到外面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道:「出事了,二爷叫人推进河里了!」
  珊娘和姚氏一边匆匆往府门处赶,一边听着小丫鬟交待事情始末。
  却原来,今儿这事,还是昨儿那件事的后续。因那胖妇人在珊娘这里受了辱,便叫她儿子记恨上了侯瑞。那儿子原也是个浑不吝,巧的是今儿正好沐休,他知道侯瑞是个在家里坐不住的,便带着人把侯瑞给堵在了河堤上。偏那时候侯瑞才刚从家里出来,身边还没有召集起他的那些「小弟」。眼看着就要吃亏时,不巧小胖墩正好路过。也不知道这一向胆小懦弱的小胖墩是怎么了,见人围攻他哥哥,他居然不是跑开,竟就这么一头冲了上去。偏那都是些半大的小子,小胖墩再胖,他仍只是个才七岁的孩子,只被人那么随手一掀,就把他掀进了落梅河……
  跟着小丫鬟跑到大门口时,府门外正停着一辆篷式马车。珊娘那浑身滴着水的大哥侯瑞站在马车旁,正高高撩着车帘。他的身旁,另一个背对着珊娘的男子则冲着车厢内伸着手,似要抱什么人下车的模样。
  看到门外竟有陌生人,姚氏忽地就站住了脚。见太太胆怯地缩回影壁后,珊娘也不强求于她,便一个人带着丫鬟仆妇们出了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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